第十二章 人生总有个醉酒

是啊,天意难料。

她就是走个路而已嘛,老天干什么要把她踢到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里来?

黎姜踉踉跄跄从椅子上爬起来,斜倚在窗户旁,醉眼朦胧的看了看外头高高挂起的白月亮,一吸鼻子,强忍着心头思乡之情,禁不住又拎起酒壶猛灌了两口,边喝还边同银霜嘀咕:“你说我这一盘王八蛋都吃完了,怎么还没死呢?”

银霜苦着一张小脸,欲哭无泪。

她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吃王八蛋吃死的,本以为黎姜说死也只是说说而已,哪里想到她是当了真呢。

当真是要醉生梦死了,方才还嚎叫着要见皇上,这会子倒又对影自怜起来。

她犹豫着,正琢磨要不要过去把黎姜手里的酒壶给夺下来,倏尔便听见外面一叠声的通传:“皇上驾到!”

声音清昂而徐引,竟引得醉酒的黎姜也微微侧目看了几回。

银霜亟待迈出去的脚步在黎姜淡淡的凝视下,不期然顿住,忙束手站在一旁垂眸道:“娘娘,陛下来了。”

陛下?陛下是什么东东?

黎姜醉眼里看人,瞧什么都是一团浆糊,之所以还有几分气势在,仗的也不过是陈盈这副原身子的威风。她沉默不言,直看得银霜越发低下了头,倒不知帝王早已走过了她的身前。

周弘治原还以为黎姜喝酒是假,引他现身是真,谁知一入凝月宫,登时就让满殿的酒气熏了个正着。

他下意识伸手在鼻端挥了一挥,蹙眉便问向黎姜:“你究竟喝了多少酒?”

嗳?黎姜捧着个小酒壶,正依着窗棱吟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冷不丁听到说话声,陡然间便站直了身子,眯着眼看了看来人好半晌,才咿呀着惊呼:“臭小子,怎么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

嗯,臭小子?

周弘治冷眼微睁,长眉横挑着睨了黎姜一回,正待要开口,却见黎姜一偏头,手中的酒壶意外指指银霜,又是一声惊呼:“啊呀,周清妍你怎么也长得这么大了?”

银霜被她说得一怔,下意识便扭头去找周清妍的身影。

岂料这转眼的功夫,不提防黎姜已经歪歪斜斜走到了她跟前儿,再三把她打量了几回,突然却又掉下泪道:“呜呜呜……清妍,我可怜的小清妍,我都没来及好好看看你,你就长大了。呜呜呜……你长大了不算,怎么还长丑了呢?”

“娘娘……”银霜蓦地也红了眼,几乎要跟着她一起哭了,娘娘,即便是醉酒您也不带这么诋毁人的呀。

的确,她是比不得清妍公主玉雪可爱,可……可也算不上丑啊。

看样子,这不仅仅是醉了,还是醉得糊涂了。

周弘治头疼得瞥一眼发酒疯的黎姜,实在不愿她再有辱国体下去,只得挥手示意银霜和高得禄退下,屋子里一时便独留了他与黎姜两个人。

黎姜眼看长大了的周清妍一步步走远,正要追上她再多说两句话,不想脚下实在虚浮的厉害,走了半天也走不出一条直线来。

周弘治冷眼旁观了半晌,心里说不出是好气还是好笑,眼瞅她踉跄着就要直往殿中的落地花罩上撞去,少不得伸出手,忙一把拉住她,道了声小心。

“呵呵呵……”黎姜傻笑着回头,没了个周清妍,好歹还有个长大的周清庭在,她努力地站稳身子,大力拍了拍“周清庭”的肩膀,攒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有了个出口,“臭小子,还是你好,她们都跑了,就你没跑,仗义!比你妹妹,比你爹都仗义!你爹他……就是个混蛋!”

“哦?”

周弘治沉下脸,算了算,周清庭的爹……说的不就是他吗?他倒是不知,自己在她眼里竟还不如一个孝子。

掩口干咳了两声,情知一个酒疯子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周弘治还是不觉启齿问了黎姜:“他怎么混蛋了?”

怎么混蛋?呵,呵呵……

黎姜朦胧中瞪了瞪面前模糊的人影儿,禁不住高举起手,掰着手指一五一十就数落起来:“我救了他女儿,他却恩将仇报,把我囚禁起来,这是他第一个混蛋的地方。我同他讲道理,他不听,还要怪我骂他王八,特意送了一盘王八蛋想毒死我,这是他第二个混蛋的地方。还有今天,我想回家,可他却把我回家的路给堵了,这是他第三个混蛋的地方。还有……还有清妍,呜呜呜……清妍都被他养残了,小时候清妍长得多漂亮哪,可是你看现在……她现在长得就像个小宫女……”

“那本来就是个小宫女!”

周弘治忍不住扶额,心道果然是让林溪泉说着了,自己的那盘王八蛋当真刺激到了她。可是,一盘王八蛋,怎的就要毒死她了?还有清妍,没落井之前他也没见得她对清妍有多喜爱,想不到落井之后,她与清妍反倒惺惺相惜起来,到现在还记恨着自己不许清妍再到凝月宫来一事。

他真是不能理解女人心,成日里也不知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抬手轻轻扶住黎姜因醉酒而微微晃荡的腰肢,周弘治不免要为自己辩解几句:“那日宫人来报,落井之时唯有你同清妍在一起,朕自然要先怀疑你。那盘荷香甲鱼,原也不是朕一人之错,盖因当日你为了挽留朕,不惜口出恶言,骂朕是王八蛋,朕心中有气,才会转赐此菜于你。至于你说的回家,你既是宫妃,这皇宫自然便是你的家,条条御道四通八达,朕何时堵塞过?”

“你爹堵了!”

黎姜嘟一嘟嘴,遥指着外头苍茫的夜色,很是委屈道:“你爹把井口堵上了,我跳不下去,回不了家了。”

“你跳……你好好的,又跳井做什么?”周弘治直觉同一个醉酒的人说话,比处理奏折还要费心,“落井之事,朕暂不追究,你大可安心,以后也不必再提及了。”

“嗝,为什么不提及?”

黎姜打了个酒嗝,一张玉面经酒气的熏染,直欲赛过天香池的红粉芙蓉:“我回家碍着谁了?你说啊,碍着谁了?”她伸着一节纤纤玉指,直抵周弘治的胸口,戳了两戳,“就算天王老子和你爹来……也不能不让我回家……嗝……啊”

周弘治本是不欲同一个酒疯子过多计较的,由是黎姜的手一伸过来,他想也不想的就要退开身避过去。

哪里料到,黎姜一手戳个空,惯性使然,禁不住往前冲了一步,好巧不巧,正摔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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