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陈年往事》
“师父,可有我哥哥的消息。”肖辛夷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望着教导了自己十年的师父。
“有,不过不太确定在哪里。”司马正清看着眼前憔悴了许多的肖辛夷慢慢的说到。
肖辛夷又是一惊:“什么意思。”
“其实这十年来山下一直都有门中弟子在外打探肖公子的消息,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怕万一真的找不到只会让你徒增伤心,就在一年前,负责寻找肖公子的弟子传回消息,说肖公子极有可能去了军营。”
“军营?哥哥为何会去军营。”肖辛夷不解的问道 。
“因为当年与武林中人里应外合的禁卫军,虎翼左军统领何知远虽被处死,但其手下的直系下属有三万多人,朝廷不可能全部处死,但是也不敢再用,全部分散发配在边疆各个军营,肖公子恐怕是去找十年前与何知远亲近的前禁卫军。虽然在处死何知远之后朝廷又斩了几个他的心腹,但也许还有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存活了下来呢,但三万多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况且当年偷盗五湖令不知是何人,肖公子再留在武林中怕是凶多吉少。”
沉默半晌。
“那师父可知道当年是谁盗走五湖令,嫁祸给我父亲的?”肖辛夷终于问出了这个憋在心底十年的问题。
司马正清转过身子,很认真的看着肖辛夷问道:“辛儿,你心中有答案吗?”
“有。”肖辛夷终于把想说的说了出来。“诸葛浩初。”
“可有原因。”司马正清淡淡的问道。
“十年前,诸葛浩初与先父情同手足,武林中各个门派几乎全部卷入那场大战,唯独诸葛家没有参与其中,而后不过三个月,诸葛浩初便脱颖而出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子。”肖辛夷一字一字清楚的说到。
“还有吗?”司马正清淡淡道。
“还有。”肖辛夷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直到五湖令被盗之后我才知道家中书房竟然还有暗格,五湖令就放在暗格之中,父亲的书房从来不许外人随便进,除了娘亲和我,连哥哥都需得父亲同意了才能进,但父亲当年极信任诸葛浩初,他的书房诸葛浩初可以随意进出,这暗格中的秘密,他定然也会知道。”
“还有吗?”依旧是淡淡的嗓音。
“没有了。”肖辛夷不解的看着司马正清。
“辛儿,你可知为师为何从来不和你谈这个问题。”司马正清问道。
“徒儿不知,还请师父赐教。”肖辛夷回道。
“我若是当年就告诉你不是诸葛浩初所为,你便会一直猜想究竟是何人所为,久而久之,就会成为你心里的魔障,无法安心修习心法医术。此为其一。”
饶是今日对肖辛夷的打击是一桩接着一桩,但此时她还是为师父所言而震惊,害苍安山庄的事竟不是她一直以为的诸葛浩初所为。
“其二,为师也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世间的事,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何况妄自猜测,更不可取。在没有彻底查清之前,万不可过早下结论。此次让你去诸葛山庄,也是为了试探你的心性,若是你只凭自己的猜测便随意出手,那为师是万万不敢让你再去调查当年的事,所幸,你做的很好。”司马正清捋了捋胸前的胡须,极为欣慰的说道。
“师父肯让我下山去查当年的事了。”肖辛夷又是一惊。
“对,是时候让你下山去查当年的事了,至于肖公子,我会放出消息说肖辛夷在双圣门中,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听到这个消息的。”司马正清回道。
“可是...师父,先父的冤屈未洗清,徒儿现在还是叛贼之女,若是此事让朝廷知晓,恐怕会连累师门。此法万不可取。”肖辛夷有些焦急的说道。
“无妨。”轻飘飘的一句传来。
“秦叔晕了以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肖辛夷问道。
“十年前我和毒圣赶去之时,路过曲周,见诸葛浩初带着诸葛山庄的全部护卫,正被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围堵,诸葛浩初本意是要去皇城追肖盟主的。”肖辛夷听到这愣住了。“待我等将诸葛浩初救出来赶到皇城的时候,武林众人是败局已定,皇帝对围攻皇城的这些人恨之入骨,欲一网打尽,全部除之。军队调了一批又一批,我们加入战局以后情势才有所好转,那场大战我们打了三天三夜,落得个两败俱伤。最终我突破重围,只身去皇宫,与皇帝达成协议,他放过武林众人,不再追究此事,我向他保证以后武林中人绝对不会再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至于让你隐瞒身份并不是怕皇帝会追究,只是怕当年的幕后之人会对你不利,但现在已你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司马正清说的云淡风轻,殊不知当年他是怎样逆着刀光而行,穿过皇宫层层暗卫,又是怎样如谪仙一般踏着满地鲜血,站在被惊呆的皇帝面前与他定下协议的。
肖辛夷在《武林传纪》中不止一次看上面记载的关于十年前的这件事,上面却没有记载她父亲本来已经阻止住了武林众人,也没有记载她师父只身入皇宫的事。想想也不难理解,若是上面真的记载了这两件事,皇帝又怎会容忍如此有损他威严仁慈形象的书流通于世呢?
经此一战,不仅武林中人对双圣门刮目相看,连皇帝对双圣门都有所忌惮。但双圣门在那一战损失惨重,带着为数不多的弟子和数千弟子的尸体回了山中,这一关山门,就是十年。
拜别了师父,肖辛夷不知是怎么回到自己房中的,房中的火炉烧的正旺,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原来她的父亲并不是死于混战之中,而是被皇帝暗杀的。可笑自己还妄想着有朝一日查清真相,能让皇帝还肖家一个清白。原来自己的哥哥真的还在世间,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倘若他知道自己也在人世,会不会马上过来找她。原来当年秦叔留在他以前山寨里的小女儿都长那么大了。原来她自己这十年来过得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
被子蒙过头顶,上面有阳光留下的温暖味道,苏月仙一定是为她晒过被子。现在终于只有她一个人了,她可以好好的哭一场了。不再是默默的流泪,是真真正正的哭一场,歇斯底里的将心底里的愤怒和自责全部化成哭声发泄出来。朦胧间,似乎有舒缓的箫声从远处传来,那是一支让人闻之心安的调子。
鼻尖是阳光的味道,耳边是催眠的曲子,哭累的肖辛夷终于沉沉的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肖辛夷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下床去开了门,见苏月仙提着一个食盒正站在门外,闪身请她进来,月仙从食盒里拿出几样饭菜,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传来:“饿了吗?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吧。”
“月仙师姐,你不用那么麻烦的,我还不饿。”肖辛夷挤出一个不知道像不像笑的笑容出来。
面对苏月仙的时候,肖辛夷心情无论怎样烦躁,都会尽量保持微笑,像苏月仙这样美好的女子,值得被所有人温柔以待。
“哪能不饿呢,早饭午饭你都没吃,现在已经申时了,多少吃一点。”苏月仙虽然性格柔和,但在有些事情上有着自己的坚持。肖辛夷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一点,确实舒服了很多。
“大哥和三哥呢。”肖辛夷放下筷子问到。四人结拜的事,肖辛夷没有刻意瞒着苏月仙。
“他们在后山还没有回来。”苏月仙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肖辛夷帮她收拾完便去了后山。
日色西沉,将漫山的树枝都拉出长长的影子,通往后山的路幽静曲折,肖辛夷很少来这里,因为这里有她不愿看到的东西。那块刻着纪徳名字的石碑和石碑后面小小的土包,她的结义二哥就睡在下面。
还未穿过那片浓密的竹林,肖辛夷就已经闻到了“焚情”的香气。在纪徳的墓碑前,东倒西歪的堆放着十几个空掉的瓶子,钟渊和云流此时各执一瓶对饮,暮色映着两人的脸,更添一份悲凉。肖辛夷走过去,拿起地上一瓶未开封的酒瓶,扯掉上面的盖子轻轻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唇齿留香。
三人默契的围坐在墓碑前一起喝酒,就像多年前,三人和还在人世的纪徳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一样,连位置都没有变,肖辛夷的右边是钟渊左边是纪徳对面是云流。
可惜两年前纪徳下山办事时偶遇云流,两人夜晚同住一间客栈,却不知云流在何处惹上了麻烦,被人一路跟到客栈,半夜欲对他下杀手时被纪徳所救,纪徳却因对方招式太过阴毒卑鄙而丧命。云流对此自责不已,几度崩溃。在纪徳的坟前连跪了七日,才被钟渊打晕拖了回去。其实肖辛夷觉得就以云流当时的状态,不打晕他也没有力气反抗了。
喝完酒云流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对两人说道:“大哥小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们的。”两人只道他是又喝多了触景生情,将他安慰了一番送下了山。 至于那天晚上在江城发生的事,他不说他们亦不问,人生在世,谁没有几桩不愿提起的往事。
秦震和女儿秦悠悠没有下山,在山上住了下来。冷墨妍回到凛峰不久便带着她的护身符“紫鸠”来找肖辛夷,“紫鸠”平常时候就盘在冷墨妍的手腕上,如不细看,就像是一枚玉质温润的紫色手镯。小蛇虽然好看却有剧毒,被它咬上一口,顷刻间便可取人性命。所以上次下山,毒圣怕她误伤别人,并没有让她带着。
不过一日时间,双圣门出山的消息便如潮水般的在武林中迅速传开,各路人马带着门下精英弟子和大箱行堵在了双圣门口,毒圣门他们是万万不敢去的,只把医圣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双圣门只是重新出山,并不代表就会开门迎客做些礼尚往来之事。
医圣门自始至终连门都没有打开,只派了个弟子出来说医圣老人家正在闭关,不宜见客。如此过了好几天,双圣门前才算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