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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就此别过(下)

几乎是同时,隋刃忽然拽着林远向远处窜去。

汽车,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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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无声的火焰。

蓝色的带着刺鼻诡异气味的浓烟。浓烟,几乎瞬间冲破了隧道口,滚滚漫入天际。

远处,已经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

轰隆——轰隆——

枪上膛的声音。熟悉的,伴随他多年的枪声。

隋刃一言不发,拽着林远向隧道另一头跑去。

林远忽然整个人瘫下去。

隋刃低头,林远表情几乎狰狞,“我的脚…”

人声更近了。

隋刃蹲下来,扛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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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身后无数人影追。

隋刃背着林远,翻过公路,跨过一段山脉。

踏着荒草,向远处飞奔。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敌人来袭是要他离开那座城市的。

他对祖国,并不熟悉。

冬季,树秃草稀,天已擦亮。但他并不害怕,他把林远放在岩石后,抽出一直随身带的□□,近距离放倒最先到的三人。

从其中一人手里,得到一把akm突击□□。

akm射程不近,这是后坐力不小,需要压枪,枪已上膛。隋刃低头,掀开其中一个蒙面人,是亚洲人。

隋刃微微眯起眼睛,林远已经开口,声音都是发抖的,“有人,他们又来了。”

隋刃沉默了一下,“前面山林里有个山洞,你进去,我把他们引开。你找机会向南走,走回公路,便安全了。”

“我不能抛弃你。”林远的眼睛很真诚。

“你在这里,只会是拖累。”隋刃开口。

林远沉默,隋刃重新背起他,向前面的荒林跑。

林远忽然在他背后开口,“你流血了。”

隋刃咬着牙,他知道,他的伤一直没好全。这段时间的跑动,胃上已经重新撕裂了,连带着背上和肩膀的旧伤。有血,顺着背脊坑洼,滚滚流下。

咸而腥。

林远趴在他背上。他低着头,流海半盖着眼睛,看不清表情。他忽然仰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天色。

隋刃忽然踉跄了一下,背后立刻传来几声枪声,隋刃蹲下来,已经没时间放下林远了,他斜挨着一棵枯树,左臂抬起,射击,再射两人。

“嘶。”很轻的一声。

隋刃忽然停滞了。

林远收手,从他背上跳下,干脆的,将他力竭的手里握着的枪也卸了。

“既然已流血了,干脆…伤上加上。”林远远远站着,唇一勾,轻笑。

隋刃还是半蹲着,他的左臂膀连接脖子的地方,动脉处,横着一把刀。

几乎只是瞬间,他们已经全围上来了。

这个地方选的很妙,浩浩荡荡,黑压压的人,陌生的人。

小川佐一微笑,“隋刃,别来无恙。”

“山本沉卓,被背了一路,渴了吧。”他抬手,一杯酒已送到了林远手里。

林远看着隋刃,他仰头,一口喝干。

隋刃没有说话,他似乎忽然失了声。

他独剩的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了一把刀,慢慢站了起来。

林远看着隋刃,“你…不想说点什么?”他的眼里依旧带着笑意,“你不想问我,我的父亲是谁么?”

隋刃一言不发,他忽然,抬起了手中的刀,几乎是瞬间,所有的枪都对准了他。

隋刃咬牙,已经栖身向前,最前一人,几乎来不及尖叫,已被他抹了脖子。

“退开,退开!”小川佐一咬牙,“事到如今,你还不放弃?!”

隋刃单手锢着另一个人,他笑了一下,一味死忍下,牙龈已经有了血迹。

血,咕咕的血,顺着臂膀开始流。

轻动一下,便是裂痛。

动脉,如果抽出刀,几分钟里,他就死了。

隋刃不想死,起码不想这样死,可他抬头,已经看不到希望。

他低头,看了一眼林远,只一下,手里那人的脖子,便断了。

“妈的…”小川佐一眼睛崩裂,瞳孔已经带了疯狂,“开枪,开枪!”

“佐一!”林远拦住他,“我的刀上有麻药,他坚持不住了。”

隋刃带着肩上横插的刀,继续向他们走,他握着刀,仿佛是一个鬼。

他抬头,忽然看了一眼天色,云层之处,有光线射入。

天亮了。

这样死,也可以。

他忽然用力向林远冲去,忽然,脚下失了力。

几乎在他倒地的瞬间,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小川佐一踢的最用力,似乎在宣泄,似乎在恨。

隋刃仰躺着,握着刀,看着蓝天。几乎瞬间,他被踢的翻了个背。

然后顺着山坡,不断地滚,不断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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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华听说出事后,回到公司,已经来不及。

林家乱成一团。

醒了的林胡崇左腿摔了,他胳膊有力,摔了三个杯子,“我孙子呢?我的小呆呢?!”

林葛然垂着视线,“他…去接林远了。”

“然后?”

“他手机也关机了。”

“…什么时候的事?”老头眼前已经在发黑。

林葛然慢慢坐下,“第四天。”

“那你他妈的…还坐?”老头几乎喷血,抬右脚就蹬。

林葛然被踢的踉跄一步,他站在原地,“他说过,他会带远儿回来。”

老头看着他,“所以呢?”

林葛然沉默,“我信他。”

老头看着他,声音已经发抖,“你现在信他了。”

“他说了,他会回来。”林葛然看着他,声音丝毫不抖,“现在,你应该更关心远儿。”

“…为什么?”

“林刃会功夫。”林葛然垂着视线,“他来自那个地方。”

“哪个地方?”林胡崇像是忽然醒来,“他到底是谁?”林胡崇忽然浑身发起抖,“他到底…”

林葛然一语不发,他忽然弯了弯腰,“您先休息,我去找。”

“他到底是谁?!他是…林箫!他才是林箫!是不是?是不是?!”纵然关了门,林胡崇响雷般的声音依旧潮水般传来。

林葛然关上门,慢慢闭上眼。

曲华看着他,“你两天没睡了。”

“查的怎么样。”林葛然看着他。

曲华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林刃的车,在二七三国道,消失了。西安方向。”

“然后呢?”

曲华看着他,他沉默半晌,“目前,没有别的线索。林刃…”

“我是在问远儿?”林葛然忽然打断他。

“他…他的手机依然关机。”

顾延乔关上门也走出来,“林葛然,这就是你的成果,是吗?”

林葛然沉默很久,“我不想跟你争吵,顾延乔。”

曲华倚着墙,丝毫不劝架。

顾延乔冷眼看着他,“你还想说什么。”

“我在想,会不会是林刃带远儿走了…路西华的命令?”

顾延乔窒住,“你还在怀疑他?”

林葛然似乎已经没力气和他争执,他垂着视线,声音渐渐低去,“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

顾延乔忽然一拳揍向他,“你就没想过,也可能是林远串通别人绑了林刃?”

“不可能!”林葛然攥起拳,“他是夙远的儿子!我待他如亲子!路西华…他才是罪魁祸首,林刃…他在他一手创建的组织长大!”

“所以,你甘愿怀疑自己的亲生儿子。”顾延乔攥着拳,他忽然凄笑起来,“你的生命里,他路西华早已无人能敌。他甚至,可以偷走你亲生儿子的心!”他攥着拳,“你已经败了,林葛然。”

“你闭嘴!”林葛然双目几乎已经失去焦点。

“不是吗?”顾延乔嗓子已哑,“从当年你心甘情愿送林箫走的那一天起,你已经败了!而现在,十余年后的现在,你再次送他走!你猜!你猜他还会不会回来,林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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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两夜。

隋刃不发一言。

棍子断了,肋骨断了,胃里埋了针,嘴里塞满虫,刀子从动脉抽出,用烧透的铁钉将伤口封住,不出一丝血。

他都一声不吭。

他似乎已经哑了。

隋刃半吊着,闭目养神。

“我知道,你疼的睡不着,也不可能睡着。”林远看着他。

隋刃吐出一只蚂蟥,淡淡看他一眼,继续闭上眼。

林远低头看,带着血丝唾液里的蚂蟥,竟然还活着。

他微笑,用脚撵碎,“还没死透,刃啊,你说好不好笑。”他皱眉看着隋刃,“你很饿了,也很渴,我知道。”

隋刃看也不再看他。

“你不问我们的目的?”林远很有耐心,“我们耗着也行,隋刃,我比你有时间。可林家…”他微笑,“你说,我们的父亲…会不会已经急疯了。”

“想我说话,不难。”隋刃忽然开口。

林远正抓着烙铁,几乎以为这是幻觉。他猛地回头,看到隋刃正静静看着他,“和父亲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很安全。”

林远忽然笑起来,“隋刃,我不止给他打电话。”他似乎忽然被戳住笑穴,竟笑的前仰后合,“只要你说话,我…”他捂着肚子,然后直起身子,表情里已经没了笑意,“我让你们视频。”

经过协商,隋刃布满血痕的身子被擦的干干净净,在一堆人面前赤身**,他丝毫不觉着怎样,在堕天光着屁股躲炮弹的时候有很多。他的锁链被解开,他的四肢被打了大剂量的麻醉,几乎不能移动。

他要了一件宽大的风衣,把全身遮住。直到一丝伤痕都不再透出。

他洗了头发,洗了脸。

要了林远的手机,他甚至要了一杯水。

林远很幽默,“刃,这次手机的设置,是反侦察的,他们不会通过这个手机,查出位置。”

“所以,上次,你是故意透漏自己的位置。”

“我的目标,自始至终,唯有一个你而已。”

“他养你多年。”隋刃看着他,“你欠他一句再见。”

“你想我…怎么回他,”林远微笑,“我便怎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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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靠着墙,接通了林葛然的电话。

原来通过微信,可以直接视频。

隋刃垂着视线,认真地看着屏幕,他没有父亲的微信。

原来通过一个简单的软件,就可以看到父亲的脸。

林葛然枯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

忽然,电话响了。

他低头。

画面里是隋刃,他看着镜头,浅笑,“父亲。”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那头隋刃的脸,像结了冰。

林葛然猛地站起来,“…你。”他忽然像不会说话,眼里似乎蹦出火,“你把林远…带到哪儿了?”

一旁林远笑,笑的前仰后合。

隋刃看他一眼,“跪下。”

林葛然愣住。

画面翻转,他看到林远。

林远笑了笑,看着镜头,慢慢跪下。

林葛然忽然炸了,血全部上涌,冲至脑顶,“远儿…”

“父亲大人,我很安全。”林远跪坐,然后慢慢跪起来,他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你…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林葛然发起抖,“你做什么?!”

“谢谢您多年养育之恩。”林远抬头,看着镜头,微笑起来。

他在笑,眼神,透着悲哀。

画面翻转,再变隋刃。

“你让我看着他,看着他!”林葛然几乎闷吼,“林刃,你想做什么,冲我来!你冲我来啊!”

隋刃定定看着他,忽然咳出血。

只一下,林葛然止了声。

“他会回去,真的林远,会回去,您放心。”隋刃看着他,他慢慢把手机握进手心,“我答应了您,我会做到。”

林葛然愣愣看着他,忽然开口,“你呢。”

隋刃没有听到。他已经挂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轻轻握着,然后把它丢在地上。

几乎瞬间,手机已被几人踩碎。

君不见,黄河之上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很奇怪,他的耳边,很远的地方,忽然传来很小的时候,听过的儿歌。

人生最悲哀也最珍贵,便在于不可逆。

就此别过。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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