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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此誓生离

顾惜睁大眼看着远处立得笔直的隋刃,上下打量半天,怔了一会儿,慢慢回过神。

这怎么…越来越像…军姿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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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阵阵吹过,再不见他动一下。

…原来,这是伯父的命令吧。

顾惜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望着街道尽头,沉默。

不知想哭还是笑,难言的滋味,鼻翼间红薯残存的香气还在微微旋转,顾惜轻轻呼吸,心里却开始发涩。

双手慢慢攥紧,有些轻微的湿热,她轻吸口气,稳下微乱的呼吸,微微抿唇。

…对不起。

对不起。

忽然,她微微眯起眼睛,街道尽头,燃起两盏巨大的暖红色车灯,正向这边过来。

她静静盯着它,这辆熟悉的纯黑路虎,爸爸的车,直到眼眶变得湿热。

再眨眼,车已在二人面前停下。

顾惜怔怔看着父亲打开后门,向自己走过来。

头忽然剧烈地疼痛了一下,顾惜按住额头,却惊诧地看到自己满头的黄发,她一个激灵,似乎忽然清醒过来,猛地向后退去,沙哑了嗓子,“…别过来!”

顾延乔怔了怔,停在原地,看着顾惜,“…小惜,是我。”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露出一个微笑,“是爸爸,来接你回家。”

顾惜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她的耳边是低沉的嗡嗡声,她静静看着他,眼前的人似乎异常熟悉,又似乎很陌生,只是他的眼里,为什么这么悲伤?

乱跳的心慢慢变得沉静,她轻轻开口,“…你是谁?不要,这么悲…伤。”

困意慢慢袭来,她缓缓闭上眼睛,沉进黑暗前,似乎深埋进一个温暖的拥抱。

顾延乔抱起倒在地上的顾惜,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嘴唇微抿起一条线,他轻呵口气,紧了紧手臂,向车的后座走去。

隋刃原地笔直站着,静静看着顾惜被顾延乔轻轻抱起,微眯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垂下视线。

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他紧绷起肩膀,紧贴裤缝的双手微微发颤。

视线余光看到父亲正向自己走来。

然后,站在自己面前,沉默。

他的呼吸并不沉重,却像一个巨大的黑暗体,紧紧把自己笼罩。

隋刃没有抬起头,他沉默地看着自己脚前一米,枝影斑斓的昏黄地面。

终是在林葛然压抑的呼吸里,紧紧抿起嘴唇,沉默片刻,不发一言,弯下一直笔直挺立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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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大,细密绵长,由天际一侧横刮向另一侧。

渐渐横贯整个天地。

窗前,一个直立的背影。

深黑,幽深。

该隐低头,看着双脚下踩的满地血腥粘稠,渐渐被扫来的雨溅湿,散出粉色的血沫气泡。

他抬起头,借一道道闪电看着亚瑟渐渐隐在丛林深处的身影。

该隐笑了笑,看看手上的军表。

透着点点荧光绿的走针正慢慢走向十二点整,却明显还有一分半的时间。

一分半。

可以做成很多事。

是么,哥哥。

该隐微扬起嘴角。

是。

我还想看他一个笑。

他微微停滞一下,勾起嘴角,轻轻哼着什么,在满是血腥的黑屋里悠悠转了一圈,直到嘴角的笑意变得残忍到刺目,才大笑着跳窗而下,掠进暴雨中。

丛林深处,十二点整:

该隐向前急掠的身影忽然慢下,他微微眯起眼睛,在闪电声中看清了面前发生的一切。

两具尸体倒在地上,已经冰凉。

该隐愣了愣,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直泛喉间。

似乎很久很久没见过…父亲的脸色铁青至此。

在父亲侧前方,一个散着头发的女人,脖颈已是紫黑色。

玛西亚。

他似乎从没见过披着长发的玛西亚,她总是干练地挽起高髻,严肃沉稳的工作,似乎从没笑过。

此刻,她散着披肩长发,苍白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冰冷地下落。

却…还不是一具尸体。

在她身后,架着两座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正笔直地抵在她腰间。

还有一把枪,正对着她的脑后。

却再没动作。

看着父亲铁青到极致的脸色,寒意入骨,该隐沉默片刻,却再次上前一步,对着玛西亚身后的父亲微微颔首,“爸。”

该隐从没对人弯过腰,甚至在堕天这个万人惧怕的总教官面前,他也从未弯过身。

他的傲气,也正是科查尔欣赏而刻意不去折断的。

堕天,也只有该隐可以这样对他。

科查尔看着他微微点头,再次转向自己的正前面,淡淡道:“你,再说一遍。”

漫天的暴风雨,亚瑟,双膝直跪在肮脏的泥水中,他始终低垂着视线,背脊却第一次在科查尔面前立的笔直,他沉默片刻,慢慢重复:“您放了玛西亚,亚瑟不会按开关。”

科查尔静静看着他,忽然微弯起嘴角,慢慢摊开双手,声音竟变得和缓轻柔,像在安慰濒临疯狂的劫匪:“你不抬头看看,怎么知道我没放?”

亚瑟脖颈一僵,缓缓抬头,看到父亲用力掐着玛西亚脖颈的手,已经放下。

濒临窒息的玛西亚已清醒过来,正静静看着自己,她的眼睛,被雨帘掩住,看不清晰,她的头,却在微摇。

亚瑟悄然弯了嘴角,他看清了,她在说:不。

可是,这次。

亚瑟扬起头看着父亲,忽略他铁青到极致的脸色,微笑,慢慢扬起手中的红色按钮,哑声重复自己仅有的砝码:“炸弹就在我们脚下,亚瑟按下开关,方圆百米,夷为平地。您知道的。”

按下开关,我们都会死。

砰的一声,我们就都不存在了。

一切恨,一切**,一切困惑,一切执念。

只要砰的一声。

就都不在了。

我们一起死去。

这样很好,不是么?

科查尔看着面前冷静到濒临疯狂的儿子,第一次感到刺进骨缝里的寒意。

他,没有该隐刺目的疯狂,骨子里,却有他的坚持。

如果开枪,那么,这逆子!这逆子?难道真的会,拉着自己一起死去?

科查尔紧紧盯着面前从未忤逆过自己的亚瑟,一阵阵心惊,久未颤抖过的身体竟阵阵轻颤,一时失语。

他微微眯起眼睛,瞳孔一阵阵收缩、放大,再收缩。

亚瑟仰着头,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

注视敌人一般的瞳孔。

自己,已是敌人。

亚瑟微微低头,忽略心里早已麻木的钝痛,悄然弯了嘴角。

自己,赌对了。

他早已知道,这场以同归于尽为砝码的对决,最终胜利的会是自己。

属于自己一人的抗争,已打响了。

亚瑟抬头,微笑。

您可以不在乎我的命,不会不在乎自己的命,不是么?

就算您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会不在乎自己视为梦想的荣誉,不是么?

称霸堕天,鼎立于世界,恢复战争,用血腥恢复您所谓的秩序。

把它视为荣耀。

这种荣誉,说到底,不过是**之一。

这是你的荣誉。

不是我的。

科查尔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冷如白冰:“现在起誓,和她,永不相见。”他停顿了一下,微弯起嘴角:“我,会放了她。开关给我,我会下令,堕天,不再追杀。”

亚瑟沉默片刻,抬起视线,直视着父亲,轻声开口:“希望您,用托马斯家族的荣誉起誓。”

科查尔怔了怔,终于再笑不出来,他手掌紧紧攥起拳,狠命地攥着,攥着,忽然再松开,大笑一声,“哈!我托马斯-科查尔的好儿子,好儿子!哈哈哈C!”

他紧紧盯着亚瑟,微眯着眼睛,一字一句:“你听好。今日,我托马斯-科查尔,以托马斯家族荣誉起誓,今生,不再追杀玛西亚。”

说罢,他重重摆手,抵在玛西亚身后的三个枪口同时被放下。

她看着亚瑟。

暴雨中,亚瑟看着她,一如往昔的微笑:你,活下去。

他的右手,慢慢抚上心脏,手握成拳,静静抵在那里,淡淡开口:“天地证,我威廉-亚瑟,用荣誉和生命起誓,今此,和凯瑟琳-玛西亚,永不相见。”

天际一声炸雷。

闪电转瞬即逝,丛林里,终是陷进彻骨的漆黑。

玛西亚立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远处,该隐背靠着树,任粗糙的树皮摩挲湿透的背脊,他静静看着,微勾起嘴角,一双眼睛淡然无波,没有死离,已然生别。

这样残酷,这样美好。

真美。

又是一声炸雷,天地复黑,亚瑟朝着面前的黑暗,猛地大吼:“你走啊!!”

闪电再起。

玛西亚,已经不见。

亚瑟微微怔住,看着玛西亚消失的地方,看着路的尽头,默默怔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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