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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撕裂的夜

他孑然一身的影子映着天,映着地。

映着自己脚下的地狱。

亚瑟清冷地笑。

裴,地狱之路,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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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动机在左肩椅,清冷的月光映着地上斑驳的身影。

隋刃一步一步走着,低着头看着地上孤单的影子。

摇,晃。

摇,晃。

破旧的废车厂,隋刃扛着发动机来到车前。

弯下身爬向黑色的车底。

右臂不能用,隋刃用右膝抵着汽缸活塞,左手拆卸,安装。

手,一直很稳的手,却始终在微微颤抖。

…是我告的密,所以裴死了…

他缓缓摇头,摇头。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暴露,他不会死,他的骨灰散到了大海,灵魂下到了地狱。他死时表情狰狞,我说的安详是在骗你…

右肩悄然颤动,隋刃抿着嘴,安静地拆卸,安装。

…傻小子,你以为你看到了他安详的走,你只是昏过去了。十把刀贯穿身体,最后一把割断喉咙…

手,慢慢握紧。

…死在罪恶的堕天,他的表情会是安详的吗?他死的时候满身满脸的血污,狰狞…

手中的钳子被握的咯咯响。

隋刃紧紧咬着牙,终于,颤抖,身不由己的颤抖,由手,肩膀,一直蔓延到全身。

他不管,仍用早已肿胀的左手不管不顾地紧紧握着钳柄。

用力,再用力。

钳柄,纵使坚硬如斯…

终于,喀嚓,断成了两截。

隋刃怔了一下,慢慢放下钳子,躺在地上,安静地望着眼前的车底。

慢慢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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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在干什么呢?”

年少的隋刃望着前面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直蹲在河边。

走上前。

面前清秀的少年,蹲在那儿一个劲的洗着自己上衣的衣角。

隋刃不禁哑然失笑,“呵,还洗着呢,干净了又怎样…”声音渐渐降低,隋刃沉默地望着河边的石块,慢慢走过去,坐在那里,两条细腿伸进冰凉的河里,“…血迹难洗,还是会脏。”

石块被月光暖的微微发热,小小的隋刃双手垫在石头上,晃着双腿,侧过小脑袋望着旁边的裴。

裴弯了弯嘴角,再次将手中的衣角伸进水中,然后拿起来,手被冻裂了一道狭长的口,小手仍固执地摩擦着,“脏了…再洗。”

裴握紧手指,两手左右摩擦着黑色沾血的衣服,许是腿麻了,他变蹲为跪,一边清洗着,一边抬头望了望隋刃,眼睛慢慢弯成了月牙,清澈的目光带着淡淡的笑意,裴抿嘴笑了笑,慢慢道:“干净一会儿…也是好的。”

“喂,过来了你们两个!上好的野兔子啊,在这儿等着两位阁下光临呢?”身后远处,一个调侃的声音顺着野风传来…

隋刃晃晃头,全当没听见。

“亚少的野兔啊…咱要不要给个面子呢?”裴眨眨眼,望着隋刃。

“不,要。”隋刃摇头,“他烤的兔子,想来和他一个德性,不吃也罢。”

“他长得多帅啊。”裴大笑道。

“他黄头发!”隋刃大声叫,“你知道我不喜欢黄头发!”

隋刃望着河中一颤一颤的月亮,沉默。阿姨就是被几个黄头发的人抓到了监狱,从此再没回来。

吉普寨人,流浪而已,就可以被当成小偷,抓走吗?

他知道她是冤枉的。

隋刃垂下单薄的小肩膀,怔怔地望着流淌的河流…她很好,可是现在,连她的样子我都快记不清了。

裴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得认真地想了想,清清嗓子,严肃道:“刃…”

“怎么,小裴哥,又要搞教育了?”隋刃侧头瞪他。

“我只是想,依你这么说来…他烤的兔子如果不是黄头发,你是不是就肯吃了?”他说着跳起来,身上的水溅了隋刃一脸一脖子,转身就向后边的丛林跑去,“你等着啊,我去给你看看。”

一头一脸的水!隋刃无语凝咽,抹了把脸,跟着看过去,裴的身影慢慢跑进丛林。

丛林里,一片燃起的火光,夹着轻轻的笑声,远远向这边传来。

清冷的夜风呼啸,隋刃怔怔望着远处那片火光,一团温热在心底升起,慢慢,慢慢,弯了弯嘴角,转过身,眼睛微微发酸。

干涸的心,终究有了丝暖。

脚步声传来,隋刃转头,裴一手拿着一个烤肉木棍昂首迈步走在前面,亚瑟小跑着跟在后面,嘴里还喊着:“唯一的两个兔大腿啊,你俩一人一个,我咋办?”

裴笑笑,转过头,“你不还有前腿么?”

“凭什么让我吃前腿!”亚瑟大叫。

“你比我们年纪大。”裴温声答道,小嘴开合,语速轻快:“我记得,你想当骑士,中世纪的骑士,据说都大让小的,你忘了?”

亚瑟怔在那里,开始发呆。

望着一向悠然自得的亚瑟也有这时候,隋刃勾了勾嘴角,站起身走过去,望了望裴手中的兔腿,慢悠悠打量了一下,悠然道:“还真不是黄头发,小爷勉强纳了。”

说着一把拿过来,咬了一大口,“哎呀,有点烫。”

裴打量着剩下的兔腿,慢悠悠咬了一口,“唔…还凑合,稍微咸了点。”

亚瑟胸膛起伏,揉了揉眼睛,磕磕巴巴:“你,你,你,你们…”

“你们”了半天也不知道说啥,只得转身气鼓鼓地去拿自己的兔前腿。

隋刃和裴互相望了一眼,猛地大笑起来。

晚上睡在河边,背靠森林,面朝冰河。

极北有着冰凉的河水,却有着温暖的月光。

睡到半夜,隋刃睁开眼,亚瑟在一旁说梦话,一个劲儿的叫着“骑士骑士…”,甚至一条腿搭在了自己身上!

隋刃沉默地翻了个白眼,轻轻转了个身,伸手把他的腿打掉。

却不见了裴。

隋刃轻轻爬起身,向远处的河边走去。

河边…

裴仍蹲在那里,用力洗着自己沾血的衣裳。

趁他们睡下,他仍去洗沾血的衣裳。

没有肥皂,他用手洗,一点点摩擦…摩擦。

隋刃安静地看着,不再去打扰。

最后盘腿坐下来,双臂抱着双膝,望着裴小小的影子,嗯,陪着朋友。

把自己当成那件染血的脏衣服,和裴一起变干净吧。

一会儿。

干净一会儿也好。

月光,映着裴小小的、固执的身影,在河边,慢慢…晕黄。

慢慢睁开双眼,什么也没有。

除了黑色的车底,什么也没有。

极北的冰河,丛林,月光,裴…亚瑟,兔腿,火光。

什么也没有。

怔怔地望着黑色的车底,侧过头却看到车外满地的月光。

四下很静,很静,什么也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隋刃抬起沾着尘土的脏手揉了揉眼睛,哽咽了一下,再用力忍住。

被爸爸送走时没哭,流浪时没哭,第一次杀人时没哭,裴死的时候没哭,你很坚强,隋刃,你已经长大了。

不哭。

哭了没用,何必哭。

不哭,不哭。

胸膛剧烈的起伏,隋刃紧紧攥拳,用力咬紧牙,仰起头,终是将泪光逼了回去。

侧过头,却再次看到了满地月光,隋刃怔怔看着…

月光晕黄,像裴在河边小小的、固执的背影。

固执地,摩擦着手中的衣服。

干净,干净一会儿也好。

也好。

压抑,再压抑,隋刃咧了咧嘴,收回,再咧了咧嘴,终是“呜呜”地哭起来。

从小声哽咽,慢慢变大,最后,在破旧的废车场,夜,被一个小兽般嘶吼的哭喊,撕裂。

裴,怎么可以。

那么爱干净的你,怎么可以,带着血污死去。

爱笑的你,怎么可以…狰狞。

而你,你是一个骑士,为什么要背叛。

为什么要承认!

爸爸,为什么这么对我?!

…妈妈,为什么要离开?!!

堕天,邪恶如斯,为什么会存在。

…裴,为什么会死,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

痛苦地皱紧眉头,攥紧双手,恨!

仰起头,终是闷声嘶吼,张着嘴,大声地哭,放肆地哭…胃部一阵剧烈的痛,隋刃翻过身,伛偻着背,双手撑地,干呕,干呕,用力地咳,伴着完全嘶哑的哭声,大滴滚烫的泪,从眼中不断涌出,隋刃诧异地摸了摸,弯了弯嘴角,以为会干涸。

以为会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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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他终于出现了。

林葛然冷冷凝视着一段录像中一个黑色风衣的男子。

画面中的他只是简单出现在挪威一家简易超市,便消失了。

他甚至还冲着超市门口的摄像头看了一眼,弯了弯嘴角。

画面只有短短11秒。

林葛然面前,是一个巨大放映机。

纯黑色的布,散发着黑暗的光。

林葛然将手握的直响。

眸中不知是什么,冷芒一闪而逝。

是要采取行动了吗?

路西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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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装好发动机,天际微微发明,夜已经快结束了,自己必须回去了。

看了看手机,凌晨四点。

隋刃揉了揉眼睛,原来自己还可以这么任性。

最后一次了。

他告诉自己。

挺了挺背脊,攥了攥拳。

面对。

迎着微弱的晨光,走出废车场,大步向医院方向跑去。

单薄的背脊,映着微弱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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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还亮着路灯,天际却已然透出些光。

林葛然心里微微发乱,没想到能处理到现在。

曲华在前面开着车。

车子在林葛然的催促中,一路向医院狂奔。

“停!”林葛然忽然大吼。

“嘎——”刺耳的刹车声,飞速行驶的车子滑行数米,终于停下,曲华明显受到了惊吓,“头儿,出什么情况了?”

“哦,没事,我下车给隋刃买点吃的,这家通宵营业。”手指了指车门口的饭店,林葛然淡淡道。

噗!

曲华哽咽了一下,侧头望去,车门口果然有一家餐厅…

心里震撼了一下,头儿可怕的计算能力,刹车时间,滑行路程,刚刚好啊。

不过,头儿今天是怎么了,给…隋刃买吃的?我没听错吧…

林葛然瞥了眼曲华惊异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开门下车。

曲华怔怔地看着林葛然走向餐厅的身影,微微眯起眼睛,头儿很看重他。

隋刃,真的只是养子么?

如果不止于此,那么,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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