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此生父子
长街幽深,空无一人,尽头处竟然立着是一个巨大的废车厂一样的地方,隋刃径直走进去,到了黄昏也没有出来。
直到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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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走出废车厂,身上多了很多土,他闷声咳嗽几下,擦了擦头上的汗,默默看了看手中的银卡,忽然用力将它别断,扔进下水道。
他走上前,凝视着这张价值千万的银卡缓缓掉入水中,眼眸越发漆黑。
用完这用来改装的最后一笔钱,你的最后一次价值也用完了…这会儿资金应该已被冻结。
本来就是罪恶的手段挣来的钱,便花在罪恶的地方吧。
忽然,一个胖子追了出来,大声道:“点火装置,刚找到!”
隋刃回过身淡淡道:“今天有些晚了,我会再来,车就麻烦你们看着了。”
“嗯,小哥放心!”胖子弯腰笑道,这可是个大财主,今天赚的钱半辈子都够花了。
隋刃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看了看手机,没有人呼叫。
时间显示已经近8点了。
开启右耳,淡声道:“曼,在亚瑟马上要闯进去时,立刻进行拦截,并且退出阻碍,允许他们销毁指纹。延迟目的已经达到。”
“刃,那亚瑟…我们要不要管?把他扔那儿?”
隋刃沉默了一下,淡声道:“别让他闯进去,省的给我们找麻烦。”
亚尔曼勾了勾嘴角,嘴硬心软的家伙,“那您这意思,在他闯进去前一刻,我们就要退出阻碍了?”
隋刃不再理他,伸手关掉连接。
亚尔曼抽动下嘴角,这小子,又挂我连接。
“玛西亚,一年前我和k1赛车的那场用的车还在吗?”隋刃边走边转动耳麦问道。
“在…裴让我一直留着。”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好,把它的发动机拆下运来,最快速度。”隋刃抬头望了望纯黑的夜空。
“刃你要在那边赛车?”
“我的资金已被冻结,在废车场找了一辆fr改装,减震器、轮胎、刹车都ok,只剩一个发动机了。”隋刃想了想,淡淡道:“只要里面的汽缸活塞就好。匹配数据过会儿摩斯密码传你。”
“fr?废车场?牌子好么?还是我在这儿给你买一辆吧,还用你最习惯的前置后驱。”
“你买的话会有人怀疑,这车老牌子了,没问题,信我。”隋刃停顿一下,轻声道:“还有,亚瑟没事了。”说完便断开联络。
m国,大厦顶层,天台。
玛西亚紧紧攥着的手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瞬间放松,风吹动她雪白的风衣,玛西亚望着这个城市远处灯火辉煌的车流默默出了会儿神,转身离去。
从幽深的大街走出,隋刃在身上找到最后一点零钱,来到一家超市买了一个滤水器,几个馒头,抬起脚步向家里跑去,膝盖早已麻木,只剩下急一阵缓一阵的刺痛。
隋刃摸了摸口袋,呵…分文不剩,倒也干净。
紧了紧肩上的背包,继续向前跑去。在九点差10分回到家里。
忽然眼前一阵发黑,跑到门口微微踉跄了一下,隋刃背靠着墙壁,缓了缓起伏的胸膛,他知道,这是持续低烧后剧烈运动的结果,按了按抽搐疼痛的胃…自己的身子,怕是耗不起了。
客厅灯火明亮,林葛然和曲华正坐在沙发上商量着什么。
“父亲,长官。”隋刃停下脚步。
林葛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隋刃有些无措,曲华低声道:“先进你房间吧。”
“是。”隋刃心里一阵阵发紧,自己甩掉的那些跟踪的人,是父亲派的。
是,他知道的。
看到隋刃上楼,林葛然仍是沉默。
曲华说道:“头儿,这小子不像奸细,您考虑清楚啊,我今早仔细观察了他。”
林葛然忽然站起身对曲华淡声道:“来我书房一下。”
走进书房,在曲华的错愕中,林葛然打开监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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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间,隋刃将背包放下,走进浴室,将自来水灌入饮水机中,从背包中拿出滤水器将水过滤干净,就着水拿出几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干净,剩下最后两个,留到明天早上吃。
缓缓按压自己的胃,一个合格的杀手,照顾自己是最基本的条件。
缓冲了一下,隋刃冲了澡,换好衣服坐在床边,缓缓卷起裤子,不出所料,左膝的伤口已有溃烂的趋势。
隋刃拿出在废车场捡到的小刀,用水冲净,拿纱布蘸着药水将它用力擦了擦仔细消毒,然后用它将泛白的腐肉去除。
紧咬着牙,随着血一滴滴落在浴池中,隋刃的脸色越发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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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再也看不下去,霍地站起身,他本是想看看隋刃到底瞒着自己干了什么,却没想到他从那个背包里先拿出了滤水器,后拿出馒头,最后拿出一把不知道有没有生锈的小刀去剜腿上的腐肉…得了破伤风怎么办?他的腿,昨天还没有这么严重,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曲华早已愣在那里,直直地看着监视器,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伤?
“我让你照顾下他的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再也想不到什么试探,那一滴滴滴落的鲜血早已刺红了他的眼,林葛然霍地转头,冷声质问曲华。
“您…您说让我照顾…”曲华磕磕绊绊地出神,“啊…我理解错了!”
“什么?”林葛然问道。
“头儿你对他的态度那么差,忽然让我照顾,我以为是…”曲华抽了抽嘴角。
“…”林葛然张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眼睛凝起清冷的光芒。是了,是自己的错。
自己早就应该做决定了,否则…
世上会有一个父亲连生存必须要用的水都不给亲生儿子提供的么?
林葛然大步向门口走去。
一直走到隋刃门前,停下身子,犹豫了一下,缓缓敲响门。
刚将腐肉剔除干净,隋刃正要将血迹洗净就听到了敲门声,霍然一惊。
“谁?”隋刃大声问道。
“是我,是爸爸。”林葛然一瞬间地失神。
听到声音,隋刃蓦地愣在那里,眼睛忽然有些发涩,他失神地摇了摇头,是错觉么?爸爸?怎么会?
呆立了片刻,隋刃这才回过神,忙大声道:“您稍等一下,我这就来。”迅速开大水管,将血冲掉,一阵阵刺痛钻入脑门,隋刃也顾不得,用布条将伤口擦干,放下裤管,关紧浴室的门,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大步走出来将门打开。
“父亲…请进。”隋刃躬身道。
林葛然走进房间,上下打量儿子的房间,虽然很窄小,背包放在床边,连坐的地方也没有了。但床上的被子叠放得很整齐,桌椅也不染灰尘。进入斗室尚能如此自律,会是我的儿子么?看到父亲的视线,隋刃将背包拿开,抿了抿嘴唇,垂下眼轻声道:“您请坐。”
林葛然坐下来,看着他低声道:“你也坐下吧。”
隋刃退两步,轻声道:“刃站着就好。”
林葛然稳了稳心神,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的膝盖,坚持道:“你也坐下。”
隋刃迟疑了一下,沉默着坐好。
父子相对,彼此都沉默着,隋刃不自觉地紧了紧手指。
“你…都喝哪儿的水?”林葛然问道。
隋刃一瞬间在温情中反应过来,父亲…在试探。
原来,所有温情都只是伪装么?
“隋刃身上还有些零钱,买了…买了一个滤水器。”隋刃舔了舔嘴唇,垂下视线据实相告。
林葛然望着他的腿组织措辞:“你…我早上听曲华说你训练时腿…有些不方便,嗯…训练得不太好…”
隋刃猛然抬起头,站起来淡声道:“对不起,父亲。”隋刃顿了顿,轻声道:“刃明天会努力。”
林葛然无语地摸了摸脑门,不对,这个趋势不对。
“我看看你的腿。”林葛然直接道。
“不,不用,不敢麻烦父亲。”隋刃再次轻退半步道。
“我当过兵,现在问到了血腥味,你怎么解释?”林葛然灵光一闪,大声道。
隋刃沉默了一下,攥了攥垂在腿侧的手,最后松开…瞒不住了。
上前,坐下。
林葛然卷开隋刃膝盖,伤口正在渗血。
“怎么弄的。”林葛然稳了稳声音,淡声道。
“刃,在m国,不小心…”隋刃语气变得急促。训练营,一片白光中,数十把刀向裴飞去,自己终于不顾一切飞身去救,却被堕天的教官一刀砍在膝上。
“你这儿有没有纱布,药?”林葛然淡声道。
“嗯,有。”隋刃轻声道,起身要去拿。
“坐着。”林葛然按住他的肩,站起身问道:“在哪儿?”
“不敢…不敢麻烦父亲。”隋刃站起来,快步越过林葛然拿出抽屉中的袋子。
林葛然冷哼一声,接过。
将纱布沾了水,望着那道深可见骨的刀口,悄然稳了稳微颤的手,细细地将药抹在隋刃腿上。
隋刃失神地望着林葛然低头抹药的样子,看到父亲的头发上有了几根银丝,触电般地垂下视线。
“我还没问过…你这些年,过的怎样?”林葛然细细抹着药,没有抬头轻声问道。
伤口丝丝清凉,一道温热的暖流悄然流过荒芜的心,隋刃张了张嘴,想说话,想像回答顾延乔那样说好。
可是,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隋刃沉默,最后轻声道:“有时…有时不怎么开心。”声音因紧张微微发哑。
“嗯。”林葛然沉默了一下,应了一声,恍觉自己的声音也莫名地发哑。
“你今天累了,早点睡吧,我在床边看着你。“林葛然轻声道。
隋刃惊讶地抬起头,正巧和父亲温和的目光对视,隋刃垂下视线,有些青涩地抿嘴笑了笑。
帮隋刃盖上被子,林葛然关了灯,坐在床边看着儿子,沉默了很久。
窗外冰冷的月光泻下,隋刃偷偷看了眼身边的父亲,轻闭起双眼,勾了勾嘴角,父亲,您知道吗?
您的一点点爱,我都会用一生去记得,今天,足够了。
多年来第一次,充满硝烟和动乱的心安稳下来。
今天,噩梦应该不会再来。
沉默片刻,林葛然摸了摸他的头,隋刃呼吸平稳,看样子睡熟了。
林葛然默默出了会儿神,眼神渐渐坚定,悄然拿出身上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在隋刃鼻翼旁无声地喷了喷,屏佐吸沉默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悄然拔掉隋刃几根头发。
望了望隋刃,起步离开。
今天,噩梦应该不会再来。
今天,噩梦不会再来。
不会再来。
林葛然离开房门的一霎那,隋刃仍轻闭着双眼,只是,慢慢地,一道温热的泪顺着眼角悄然流下。
半晌轻吐口气,鼻翼间白雾散尽,胸膛起伏,剧烈地上下…
接着嘴角渐渐弯起一个弧度,越来越大…
清冷的月光下,一层单薄的被单,孤单的黑衣少年就这样躺在床上,无声地笑,一直笑得咳出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