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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相约空岭

遥想帝氏一脉,自圣宗齐汜威震四海之后便一代不如一代,传到齐瑜手里时,已经是变成了外有诸王自立、内有权臣持政的局面,君上的权利早已被架空,而党弊之所以可怕,便是可怕在他们自下而上盘根错节的利益当中,不懂权利的人或许不明白其中的微妙,这可不是齐瑜一怒之下随意诛杀一两个奸臣便可将其覆灭的,现在上到朝纲军政、下到州县市井,每一个官位要职上都由严党的亲信们担任着,严致筹也不过只是整个党弊集权推举出来的代表人物而已,就算今天杀了他,若是不将整个党弊连根拔除,明天照样还是会有张致筹、李致筹等人坐上来,实权终究还是回不到齐瑜手里。

再者,如果齐瑜冒然动手,一定会引起整个党弊集权的反抗,弄不好严致筹还会一声令下,让那些手握重兵依附于严党的将领们率军杀进皇城来,到时候他这个既没有实权又没有兵权的君上可就真的任人宰割了,还有那些佣兵自立的外姓六王们,他们和严致筹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利益和联系,齐瑜也是一无所知,说不定稍有不慎这大夏王朝就要改朝换代了,所以齐瑜必须、也只能隐忍,让世人觉得帝氏自明宗的残暴和兴宗的无能之后,又出了一个不理朝政的纨绔征宗,也只有这样,那些心怀不轨的外姓六王和玩弄权术的朝臣们才会对他放松警惕,他也才真正有机会可以与仅存的青、扬二王联手,夺回属于齐氏的江山!

“君上?”常祉悔小声打断了齐瑜的沉思:“不知舒游面见扬王齐恺结果如何,算算时日,他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呼...”齐瑜深出一口气,苦笑着摇头:“估计和齐穆差不多。”

“也许...”常祉悔心存侥幸:“扬王年方二八,还未到而立之年,其为人又一向血气方刚,或许不会向青王那般瞻前顾后也尚未可知啊!”

“但愿吧。”齐瑜说着走到火盆边将密函扔了进去,看着升腾而起的火焰,不禁垂首长叹:“毕竟此事关乎大夏社稷,若非十拿九稳,任谁都会有所顾虑,但若是齐恺义愤填膺鲁莽行事,那还不如和齐穆一样瞻前顾后的好,至少不会坏了大事。”

常祉悔闻言一步走到齐瑜身前:“实在不行待舒游回朝后我二人再走一趟青州,凭借他的机谋善辩,或许可以说服青王。”

“再说吧。”齐瑜看着脚下慢慢熄灭的火焰沉声说道:“青王本就老练沉着,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会先观望好局势再下决断,此番让你去也只是探探他的口风而已,若舒游不能说服齐恺归顺,即便寡人亲自去青州也照样是无济于事,何况眼下外姓六王虽然心怀异端,但碍于天下口舌,终究不会于此时谋逆,须知攘外必先安内,当前最重要的还是严致筹和他的党羽们。”

“嗯!”常祉悔深深点头。

“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确实如君上所言”常祉悔郑重其事的说道:“御史大夫陈淮确实是严党的要员之一,前番兆尹卖官之事便是他暗通严致筹私会不报,这才致使刑部因稽查不当未将证据坐实,刑部尚书杨世伦大人也因此受了些许牵连,臣下猜测,这几年也是他受严致筹指使,以御史台之名肆意弹劾未归附于他们的官员从而加以替换,这才使得朝中上下各部要职,到处都是严党的心腹和亲信。”

“嗯。”齐瑜微微点头。

“不过说起杨世伦...”常祉悔欲言又止。

齐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劝我将所有事都告知于他?”

常祉悔摇头:“告不告知君上自然有定论,臣下不敢妄言,我只是觉得杨世伦刚正不阿忠心耿耿,若长此下去,君上可别寒了这位忠臣的心才好。”

“这个我怎会不知。”齐瑜苦笑着坐在了龙椅上:“杨世伦的忠心自不必说,但他为人过于刚正,若真将此事告知,以他的脾气能不能沉的住气都不好说。”

“嗯...这倒是。”

“更何况...”齐瑜探身说道:“若是没有他对寡人这般煞费苦心的围追堵截,严致筹等人如何放松警惕?只有让他们认为寡人彻底无可救药了,我们才得以方便行事。”

“唉...”常祉悔摇头叹息:“只是苦了杨大人啊!一片忠心都要被君上利用着。”

“寡人也是无奈啊!”齐瑜自嘲着半躺在龙椅上抬头看向御殿的屋顶:“如今内廷宦婢之中不知有多少严党的眼线,只怕寡人每日的一举一动,严致筹都早已了如指掌了......”

齐瑜刚说完,常祉悔却突然皱眉,伸手止住了齐瑜的话,根植与本能的警觉告诉他,宦官们正在房门外向御书房走来。

而齐瑜,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先前玩世不恭的样子,虽然说话的声音依旧很小,但是靠到门前的人已经可以微微听到了,不过他们听到的却是齐瑜眉开眼笑的玩闹声:“还有呢?除了这些玩的,此处可还有什么游赏的所在?”

“当然有啊!”常祉悔略显浮夸的惊呼着:“还有...”

“启奏君上!”门外刘公公的奏报声很合时宜的传了进来:“太子少师林舒游觐见!”

“宣。”齐瑜不耐烦的应承了一声,软塌塌的坐回了龙椅上:“唉...又一个古板教化之人来了。”

房门打开,林舒游人未到声音却先飘了进来:“臣下身为太子少师,职责便是教习君上,如今君上日日游赏不理朝政,难道为师者还要置若罔闻不成?”说完,林舒游信步走了进来,一张原本白净的脸此时刻意板着,将俊俏的五官拉的老长,做为二品文官,他身上的朝服和配饰大致与常祉悔无异,只是朝服为灰白色,胸前印刻的不是走兽而是仙鹤,头上戴的也并非束纵而是束冠。

进屋后林舒游当即伏地跪拜:“臣下参拜君上。”

齐瑜不耐烦的摆着手:“唉...起来吧起来吧。”

“谢君上。”林舒游说着站了起来,那张古板严肃的脸让齐瑜越看越像民间的教书先生,看的齐瑜越发心头抑郁。

“林卿啊!”齐瑜生无可恋的半趴在桌案上:“为何寡人看到你,就感觉祸从天降了一般......”

“噗!”站在门边的刘公公一时没忍住,竟然笑了出来,齐瑜闻声侧目,刘公公也顿觉失态,只能低着头惺惺的说一句:“君上万安,小人告退。”便弯腰低头退了出去。

房门再一次被关上,林舒游和齐瑜也不再惺惺作态,倒是常祉悔有些心急,一步走到林舒游身前询问道:“林兄此去扬州结果如何?”

林舒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齐瑜,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种坚定的神态:“启奏君上,臣下到扬州陈以利害,托君上洪福幸不辱命,如今扬王已勘明局势,并定于七日后密拜君上。”

“好!”齐瑜一拍龙椅扶手,激动的站了起来。

旁边的常祉悔却冷静的看向了林舒游:“地点在哪?”常祉悔说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做为太子少保,不论何时对他来说君上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而且林舒游说的很明白,扬王齐恺要“密拜”齐瑜,既然是密拜,那齐恺就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赶来皇城,更何况眼下天下的局势也不允许他这么鲁莽,那么这次密会的地点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虽然这次两人见面谈论的是江山、是天下,但如果过于凶险,常祉悔一样会出言阻止。

但是当他凝眉看向林舒游时,却发现对方眼中现出了一丝戏谑:“君上,如今大雪封山,兔狐山鸡等皆无处匿踪,不知君上七日后可有雅兴到空岭山巡猎?”

“空岭山?”齐瑜和常祉悔同时惊呼而出,空岭山乃豫州和扬州交界之处,其山虽不是高耸入云,但峰峦之处却峥嵘险峻,嶙石峭壁更是数不胜数,自山顶而下只有两条山路各通南北,北路通往豫州边陲,而南路则直抵扬州境内,山中虽少有毒虫猛兽,但这两条山路却尽是蜿蜒盘旋、崎岖逶迤,即便秋高气爽之时,寻常百姓若是想要跨越两州之地,宁肯绕道二百余里也不愿意横翻此山,现如今大雪封山,这两条路简直是比起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还要凶险几分。

“不可!”还没等齐瑜表态,常祉悔当先站了出来:“空岭山地势险峻,连年失足坠崖者不计其数,就连山脚下以打猎采药为生的猎户郎中们,也多有摔成骨断筋折之辈,君上九五之尊,怎可以万金之躯冒雪而上?是何人选的如此去处?此人莫非心怀叵测不成!”常祉悔越说越气,最后竟义愤填膺到胸腔上下起伏。

但林舒游却异常平静,就如他往常一般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的转头看向了常祉悔,双眼含笑着沉声说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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