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霞峰

落霞峰，终年云雾缭绕，直壁千丈。传言此间居一仙人，能虚幻境，续长生，手转乾坤，逆天改命。但因山路难寻，幻境迷迭，百年来未尝有人得见，故传者愈发神乎。

“她怎么样了？”

落霞峰顶，术独负手而立，面前深渊沟壑，云雾遮掩，一望无底。

身后，一人垂首，双手交握，恭敬答道“回法师，她还在幻境中。”

闻言，术独薄唇轻抿，冷眉微皱，

“没有将她引出去？”

“引了，但她又回来了”

身后立着的术七颇有些无奈，自从得了法师命令后，他便叫人给那姑娘引了出路，可这半日下来，来来回回十余次，每次都是前脚刚送她出去，后脚她又走了进来。这许些年来他倒还是第一次见着那么倔的女子，都已被幻境重伤成那样，还要回来。

术独没有说话，只是瞟向远处的眼神愈发深幽。她当真要为了那人如此吗？

回谷有幽风掠过，掀起玄色衣摆，在浩瀚凌空中撕扯出褶褶声响，四周却是一片死寂。

良久，术独终于缓缓开口了，

“开山门吧，你亲去一趟，告诉她，我已远游”

“是”

术七没有迟疑，应下后便匆匆下了山去。

落霞峰底，终年人烟稀少，沟谷纵横，杂草卧居，却自成风景，迤逦独行。

此时，却有一月白锦衣女子在此间跌跌撞撞，没有章法，徒压碎了一地狂草，落得一身泥泞。

术独看着眼前在原地打转的女子不禁心里默叹，看她这般样子定是又陷入了幻境。好在他早已吩咐人撤了各种阵法，虽不至于要她性命，可这落霞峰的幻境最蚀人心魄，挑其弱处，杀人于无形。

缓神间，术七早已飞身而上，只见他手指微发了几使力，便快速点上了女子的几处穴道。瞬间，女子好似软弱无骨般跌落下去。术七连忙一把扶住了女子，顺手从怀中取出一白色小瓶在女子鼻尖轻晃了晃。

不稍半晌，满玥便悠悠转醒，只是眼中仍是一片浑浊。在触及到身旁的术七时，她恍若瞬间清醒，也无管其他，拉扯着术七的衣摆便跪了下去，

“法师，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

她恍若疯魔一般，拉扯着术七，连声恳求。她的语调悲冽，好似刚从战场上打捞出来的破布娃娃，狼狈不堪。

术七无奈，连忙答道，“我不是你口中说的法师”

满玥却似没听见一般，口中恳求之词愈切。她的喉咙早已沙哑，所有的声音都好似从肺腑间撕扯出的一般。从京都到此处，她已两天两夜没有歇息，可一想到那人的死，她便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没有他，她还有什么可言。

“我真不是”

术七努力辩解道，连带着摇了她好几次，满玥才像是接受现实一般，颓然跌落在地。

她赤红的双眼逐渐转为空洞，恍神间，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黯然的眼神燃出一丝希望的光亮，她连忙再次扯上了术七的衣摆，

“这位仙人，你既然出现在这，一定是识得法师的对不对，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好不好？”

满玥哀求的看着他，眼神悲悯，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术七的眼中划过不忍，他跟随法师多年，仍做不到万事随空，难怪法师说他还需要定性。

他将衣角从满玥的手中扯出，心一横，终还是说了出口，“法师已出去远游，不在峰上，姑娘请回吧”

“我不信，我不信”

满玥身子不经意间向后一跌，恍若堕入无间地狱，脑袋嗡嗡作响，满脸都充满着不可置信。

术七不忍再看下去，转身拂袖便上了山去。这条路他给她留下了，能不能见到法师就看她造化了。他不知他这样做到底是真为她好，还是害了她，这生亦死，死亦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世间又何苦要做出如此抉择，去，心死身死，留，身死心死。

满玥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睛赤血般通红，脑袋似不作反应般，起身便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她想她是疯了。可她也无路可走了，她不能放弃，她一定会求得法师，一定会让她和他再聚。

落霞峰顶，术独看着垂首的术七，心下了然。

“你可知你这么做，亦是害了她”

术七知违抗了命令，头愈发的低沉，嘴上却禁不住辩答道，

“法师，这条路终归是她自己选择的，与其生不如死的活着，用命换一幻境，死而生，对于她来说，岂不是更好。”

术独唇间逸出一抹苦笑，沉痛的神情几经隐灭下终是淡了几分，他何尝不知那对于她是最好的归属，可他不愿，不愿她死，惟愿她活，哪怕是生不如死的活。

术独没有继续跟他探究这个问题，只是旋身便下了山，徒留玄色衣裳撩起的风波，扰乱一池山草。

身后，术七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神情微讶，百年来似乎从未见过法师如此。这么费尽周章的阻止一个女子上山，如今又莫名的跑下山去，这真的是那个不染俗尘，无情无欲的法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