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旅游度假村
打从旅游度假村的项目垮台了之后，外出打工已经几年没回家的老汉，赵德，突然背着一个蛇皮袋子回了老虎村。
说起这个赵德也是一个可怜人，在他六七岁的时候，父母就相继过世。后来全靠乡亲们接济才活了下来。十三四岁到城里打拼，二十来岁回了老家，结婚生子。
老虎村被列为景点的时候，赵德也沾了光，小日子过的不说多富裕，也算过的来过得去。
可当他的婆娘生下来第三个儿子时，已经三十多岁的赵德有经历了一次生死离别，这次比父母过世还要让人心酸。他的婆娘因为难产大出血，倒在了手术台上。
从那以后赵德整个人就颓了。
又过去几年，赵德为了讨生活离开了老虎村，两个女儿托付给了邻居养着。
他这次突然回村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赵德：“我在城里一个工地上上班，认识了一位贵人。”
“贵人让我回来，采一种药，只有咱们老虎村的断肠崖上才有。贵人说了，只要采到了草药，他愿意出十万块买下来。”
十万？
村民都挺傻了。
也有老人们用拐棍敲他的脑壳，恨铁不成钢的骂他：“你这娃想钱想疯啦？断肠崖那是人能上去的地方吗？”
可不管别人怎么劝，赵德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一个人出了村，拿着绳索和竹篓子进了山。
断肠崖。
山如其名，险峻，崎岖，是老虎村一道奇特的风景。
有呼啸的山风吹来，断肠崖顶陡峭的石壁上，几根野草刷刷而动。突然，响起落石滚落崖底的声音，西瓜大小的一块圆形落石翻滚下去，几十丈高的山崖之下，是一片石海，只听见“啪”的一声，落石粉碎，碎块纷飞。
噗。
一只满是血的手掌从石壁下方伸了上来，手臂用力，一个人吃力的爬上了崖顶。仰天状，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喘息如牛，汗出如浆。
“终……终于爬上来了！”已经三十多岁的赵德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歇息了十几分钟左右，一双手臂奋力的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原地坐了起来。
一只药篓子让他放到身旁。
一只手深入怀中，片刻功夫，取出来一株三片叶的草药。
伏藏花。
只生长在断崖绝壁之间的一种药材，价值不菲。
“有了它，女儿这辈子的上学钱就不愁了。”
赵德长出了一口气，原本不算太大的年纪，眉宇之间却少见的多了一种沧桑之感。
他叫赵德。
老虎村村民，诨名白乞儿。
意思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是一个孤儿。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在崖边向下眺望，脚下是缥缈的云雾，太阳落山，云雾变成了晚霞，漂亮极了。
下山。
赵德苦着一张脸，皱了皱眉头。
从来都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他原本还应该再休息一会，养足了体力。可……太阳要落山了，赵德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家里的一双女儿。
红彤彤的夕阳，像极了她们的脸蛋。一样的温暖，光明，曾在赵德人生最颓废的那段日子里，给了他无尽的温馨和希望。
“念念那个捣蛋鬼，已经在喊肚子饿了吧？”他默默的想。
下山时，山风很足，吹得赵德的身体四处摇摆。
不经意间的一个转头，他神情呆了一下。
“咦，流星？”
无尽的天空上，一个光点一闪一闪的向下方飞来。
“大白天的怎么会看见流星？”
“眼花了吧？”
赵德眨了眨眼，然后一张脸迅速变成了惊恐之色。
那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竟然……朝他飞了过来。
咚！
赵德掉下山崖时，脑海中最后的一个念头是：“额头被砸中了，痛！”
……
赵德再睁开眼睛时，完好无损的躺在山脚下。
天，完全黑了。
他虚弱的起身，背上了药篓子，跌跌撞撞的向家的方向跑去。
一路无话。
村子里的灯熄了，偶尔有几只狗在狂吠。
四下漆黑一片，正前方，一个不大的院子里，发出微弱的灯光，像是黑暗中的一座灯塔。
咯吱~~
门被推开。
房间里的两个小女孩听见了声音，欢呼一声，光着小脚丫跑出来迎接。
“爹爹？”
“是爹爹回来了吗？”
三四岁的小丫头跑出来，一人一个抱住了赵德的双腿眼泪汪汪的哭了，梨花带雨。
“呜呜~~爹爹，你可算回来了。”
“念念怕！”
“姐姐说爹爹不要我们了。”
“呜呜~~”
赵德心疼坏了，忙放下药篓把她们抱起来。
“傻丫头，爹爹怎么会不要你们呢。”
“乖，别哭了，再哭都成一只大花猫了。”
赵德宠溺的一人在她们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一家三口进了屋，念念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脖子上，死活不肯下来。
“呀！爹爹，你头上流血了。”
“呃……”
赵德摸了一把，还真是。
“妹妹你真是调皮，快下来，给爹爹找纱布包一下伤口。”
“哦。”
念念不情不愿的从爹爹身上爬下来，鼓着小嘴：“你还不一定比我大呢，我是姐姐。”
“乱说，我是姐姐，你是妹妹。”
“才不是。”
一对可爱的双胞胎，鬼知道她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似乎很温馨。
可赵德看了看这个破破烂烂的家，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自己的家，大概是整个村里最穷的了。
辰辰和念念姐妹俩，穿着最破的衣服，吃着最难以下咽的苞米糊糊。好在两个小丫头从小就乖巧懂事，有时候还会让赵德这个当爹的感到脸红。
姐妹俩忙活了一阵，毛手毛脚的为赵德包扎伤口。
念念最调皮，也是个乐天派。
“爹爹，抱。”
“好。”
姐姐辰辰有点小矜持，笑吟吟的站在一旁，歪着头，一脸好奇的盯着药篓子里面的草药在看。
“辰辰，过来。”赵德朝她招招手。
药篓子被赵德翻了过来，里面的草药洒了一地。
挑挑拣拣之后，分门别类的给它们放好。
都是一些寻常的药材。
柴胡。
黄芩。
猪苓。
“这些猪苓要晒干，念念去，找一个簸箕来，等改天爹爹把这些药材卖掉，给念念买冰糕吃好不好？”
“我要好多好多冰糕。”
“小馋猫。”
有两个小不点帮忙，赵德也轻松了不少。
这些药材没有全部晾晒，留下了几种滋补一类的草药，去须，洗泥，处理干净了以后，赵德把药材剁碎，磨成了糊糊放在了锅里蒸。两个小丫头看的新奇不已。
“爹爹，你是在做饭吗？”念念歪着头问。
“是呀。爹爹要把药草和面粉搅拌在一起，做成面糊糊。”
念念小嘴夸张的张成了一个圆。
爹爹好厉害！
十分钟后，面糊糊做好了，热腾腾，香喷喷。
赵德吩咐辰辰找来碗和筷子，一家三口每人一大碗面糊糊，坐在残破的餐桌上，念念呼噜呼噜的吃着，好不欢快。
“好好吃！爹爹，我还要。”
“好，锅里还有。”
辰辰吃香要文雅的多了，但也似乎被这卖相不怎么样，味道却很特别的面糊糊征服了蓓蕾，很快，他也把碗里的面糊糊吃了个一干二净。
“爹爹，我好热。”
一碗面糊糊下肚，辰辰额头上微微见汗，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大苹果。
药糊糊主要是滋补的药材，辰辰的身子虚，出虚汗，体热，这是虚不受补的体现。
赵德心脏咯噔疼了一下，两个丫头都是瘦的皮包骨头，他这才想起来，去山里采一些草药给她们滋补一下。他小时候村里的人也这么帮过他，那时候谁家都不富裕，自己都吃不上肉，又哪来的闲钱养着一个游荡在村子里的孤儿。
“辰辰不能再喝了，念念，你带着姐姐去炕上休息一会。”
两个小姐妹乖巧懂事，也让赵德松了一口气。
他把碗筷洗干净了，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之后，也拖鞋上炕。
“辰辰，还热吗？”
赵德用手试了试她的体温，还好，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辰辰有点虚弱的摇了摇头，一双弱弱的眼睛却越发的有光彩了。这是好事，说明草药对她身体的滋补有效果了。
念念乖巧的坐在赵德腿上，小丫头瘦的只剩下几两肉，快赶紧不到她的重量了。
赵德看了一眼她身上补丁缝补丁的衣服，一阵心酸和自责。
头几年。
家里的日子没有这么难过，是赵德自己因为“孩子妈”突然离开，整日里酗酒打人，好好的一个家败光了。
不止如此，前阵子辰辰还生了一场大病，为了给她治病，赵德几乎借遍了村里的钱。
总共借了十八万多。
也是从辰辰生病开始，赵德才突然的醒悟过来，意识到了一个当父亲的责任和义务。
三年。
只用了三年，他把村里所有的钱全部还上。
现在只是欠了老村长不到三千块钱。
“把伏藏花卖掉，老村长的钱也能还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赵德心疼自己的一双女儿。
他混蛋的那段日子，苦了她们了。无依无靠，小小年纪反而还要烧水煮饭伺候他这个当爹的。
赵德呢？
整日好吃懒做，对一双女儿非打即骂。
有一次喝多了，还嚷嚷着要把两个拖油瓶，赔钱货给卖掉。说起来，有一段时间两个小丫头都躲着他，每次见了面，也是吓的眼泪汪汪的，生怕这个混蛋爹爹，一言不合就卖掉自己换酒喝。
“真是……混蛋啊！”
啪！
赵德赏了自己一个耳光。
“爹爹！？”念念吓坏了，小脸惊恐的望着他。
“没事。”
赵德把念念抱在怀里，搂紧了一点。
“念念，以后爹爹让你和姐姐过上好日子，好不好？”
“辰辰也是。以后爹爹送你们去上学，读最好的学校。”
一对小姐妹表情呆了一下。
“耶！爹爹不会卖掉我们了，爹爹不会卖掉我们了。”腿上，年纪小几个月的妹妹兴奋的手舞足蹈，拍着小手欢呼着。仿佛对她来说，不会被爹爹卖掉就是人生中最最幸福事了。
姐姐要比妹妹沉稳许多，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狐疑的看了赵德好一会。
爹爹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她心里好奇，想一想爹爹以前对他们姐妹俩非打即骂，一言不合就要把他们卖掉。
骂她们是赔钱货。
是拖油瓶。
此时，赵德的一只大手覆在辰辰头上，她觉得，好温暖……
“嗯。”
姐姐重重的一点头。
关了灯
一家三口钻进被窝里。
夜里。
赵德额头隐隐发烫，口干舌燥。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梦见了好多熟悉的人和事。
梦里，他有见到了那个小时候总跟在他身后赶也赶不走的小鼻涕虫，恍惚的还记得小鼻涕虫名字叫王瑜。
那时候两个人都还小。
赵德十来岁。
王瑜三四岁。
那个小鼻涕虫常常问他：“赵德哥哥，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们？”
赵德当时想揍他。
后来，那个小鼻涕虫又说：“以后我爸爸就是你爸爸，我妈妈就是你妈妈，你做我亲哥哥好不好？”
一晃眼，小鼻涕虫长大了。而他……
夜里，赵德做着梦，泪水却顺着脸颊无声的流淌下来落在了枕巾上。
谁能知道他的苦？
谁能知道他的心？
自幼父母双亡。
而立之年，老婆和刚刚出生的儿子一起和他撒手分离。
还有一对嗷嗷待哺的女儿。
这些年赵德真的累了，也倦了。所以才会想到最后博一把，采到伏藏花卖给那个贵人，搏一个前程，博一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