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恶之花的泥淖
“我、我是为了给我妹妹讨公道才误伤家暴她的男人的...我平时连鸡都不敢杀...”女人说着说着就害怕得哭了起来。
?张子云不耐烦地拧眉，他粗声粗气地道，“我们不是听你喊冤的！”
?秦湛说:“我看档案上写着你和192号曾经是同学...你叫方斓？名字很好。”
?闻言，女人微微低了下头，一会儿她说，“不错，我确实和孔卓是初中同学。”
?秦湛点头，但他没有接着问方斓，反而问剩下的俩犯人，“192号在这个监室怎么样？”
?女犯答:“就是一个女皇呗，稍不如意就打我们，她那么壮，我们也不敢反抗……”
?秦湛似乎没找到有用的信息，他继而转向方斓，“你能具体说说你所认识的孔卓吗？”他的声音一向很清朗，而且不疾不徐，让人听了很舒服。
?方斓想了想，“其实，以前的孔卓也是很好的。我们都是生活在贫穷的农村，但从小她父母外出打工，她就是一个留守儿童。她爷爷走得早，奶奶重男轻女一直不待见她，有时还故意饿着她。可是小时候的孔卓长得很机灵，很乖巧那种。”
?“因为是女孩，孔卓也被她父母嫌弃，父母不高兴就打她，有一次打到半死。后来她有了一个小弟弟，就更加没人疼了。孔卓上学时被一群不良少年带坏了，初中就早恋，吸烟喝酒，天天在外面鬼混，也越来越不爱学习了。上到初三她对学习失去兴趣，就辍学跟着一群狐朋狗友鬼混。”
?“我初中和她一个班级，关系还不错。后来听说她辍学后交了一个混混男友，俩人不务正业，天天吃喝玩乐。有时候没钱就去抢，十块一百块一千块都抢过。有一次抢劫一个妇女时把人家推路边沟里，直接残废了。她就被抓进局子里，这在我们老家都传开了。”
?“再后来我犯了事，就被关在这白泽监狱，谁知道她也转过来了。她比以前凶多了，也可怕多了，总是打架，谁都打，男的，女的，管教，监狱长她都敢打！”
?听了方斓的话，我心里莫名感到一阵难受，秦湛说的是对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变坏，一个人心理畸形的背后肯定有一件重要诱因。
?留守儿童，重男轻女，教育缺失……这些就是恶之花的泥淖，是它们导致一个可爱的女孩变成了今天的悍妇。
?我突然有点同情孔卓。
?“你们家乡在哪里？”
?秦湛问。
?方斓脱口而出，“秀州梨花村！”
?“好吧，辛苦你们了。”说着秦湛起身，张子云赶紧扶住他。
??从监室了解完情况，秦湛说要去孔卓的家乡看看。秀州和洛城距离倒不远，普通车五个小时就能到达，更不要说秦湛的雷克萨斯跑车了。
?我这时候才知道张子云一直开的雷克萨斯原来真正的主人是秦湛啊！
?秀州的梨花村是一个贫瘠的平原，黄尘莽莽，路两旁全是银白色的桦树，这里，富裕的味道很凉薄。
?车子开进梨花村，红瓦泥墙，人家很少，路就是黄土地，上面布满了纵横的车辙，有种原始的荒凉。
?我们提前打听好孔卓家的位置，听说她家人都搬到外地了，只余下几间空房。路不好走，十分颠簸，我看着秦湛左腿老是被碰到，他皱着眉头，硬生生忍着疼。
?“张大哥，你慢点儿！秦医生的腿……”我忍不住提醒。张子云也很无奈，他尽力挑好路了，但路实在是太破了。
?终于，我们在一座岌岌可危的空房前停了下来。估计这梨花村人很少见汽车，居然招了一些人围观。他们甚至还提醒我们孔卓的家有晦气，不要进去。
?“吱——”
?里面已经是空无一人了，半腐朽的房门被推开时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我们一进去一股呛人的灰尘和霉味就扑鼻而来。
?我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这房子真别致，屋顶都破了几个大洞，晚上睡觉数星星倒是合适。也不知道秦湛带我们来这里想找到什么，他行动不便，只能半倚着门框指挥张子云东跑西颠。
?这房子久无人居住，一处墙角已经半是坍塌了，偶尔有心子爬过能把我吓得跳起两米高。就这样翻箱倒柜了半个钟头，张子云从床底下一只沤坏的纸箱里扒拉出一个学生的作文本来。
?他翻了翻，然后丧气地往身后一丢，“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啊！”
?秦湛慢慢弯腰捡起那个发黄的作文本，仔细地看了起来。我见他看得很专注不禁也好奇地把脑袋伸过去。
?这个作文本上面只有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看到这个题目我就想吐槽，我当年上学时也写过我的理想啊！看来这个题目是祖传的，一代代都要传承。
?这就是孔卓小学四年级时的本子了。在这篇作文里，还可以看出孔卓是一个对未来充满美好想象的小女孩呢。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服装设计师，因为我心灵手巧，也很喜欢设计新衣服……如果我长大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我就要给全天下穿不到新衣服的孩子设计最漂亮的小裙子！”
?我忍不住念了出来，感到又好笑，又心酸。
?这时张子云又从旧箱子里翻出一个洋娃娃，洋娃娃已经很有年头了，估计是孔卓小时候很珍贵的一个玩具。娃娃身上穿了一件花布做的针脚蹩拙的裙子。
?“这不会是她自己缝的吧？”我拎着洋娃娃一脸惊奇，“我小时候也喜欢给洋娃娃缝衣服呢！没想到五大三粗的她小时候这么可爱！”
?秦湛将作文本和洋娃娃收起来，“现在我们可以和孔卓好好谈一下了。”
?之后我们马不停蹄奔赴白泽监狱，还是在三楼的审讯室，我们再次见了192号，也就是孔卓。
?秦湛照例坚持放开孔卓的束缚，张子云一定要进来陪着，但拗不过他老板。秦湛行事有自己的作风而且是绝对不容动摇。
?“你怎么还来？你不怕我？！”孔卓昂头睥睨着我们，牙齿挑衅地磨了磨。
?我看到她这狂傲的样子真的有点不爽，明明一个阶下囚了，不应该收敛点吗？
?秦湛拿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孔卓直勾勾地看着他，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秦湛把烟盒和一只打火机往前推了推，孔卓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把烟卷放嘴里，“咔哒”一下点着，狠狠吸了一大口，全身都在快活地战栗。
?“啊！舒服！”192号紧紧闭着眼睛享受烟叶带来的快感，她一张嘴就是一口被烟气腐蚀的黑牙，“这鬼地方不让吸烟，可憋死我了！你很有钱啊，吸苏烟？！”
??孔卓就像恶鬼一样狼吞虎咽地吸完了一支烟，然后她又抽出第二只细细品着。秦湛于是说:“压力很大啊？”
?“老娘能有什么压力？”孔卓翘起了二郎腿，她有点烦躁地敲敲桌子。
?秦湛说，“你可以变好的。”
?孔卓说:“坏透了的水果永远无法变新鲜。”
?“今天上午我们去了梨花村。”秦湛说。
?孔卓一脸麻木不仁，“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湛笑了:“你很讨厌那里？”
?孔卓瞪着秦湛，忽然有点激动地挥舞着双手:“何止讨厌！我恨他们！”
?“他们？你的家人？”
?“你不要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孔卓尖叫一声，有点狂躁地抱头。
?秦湛手指点着下巴，“你想出去吗？”
?孔卓自暴自弃地大吼:“十五年！老娘被判了十五年！抢劫斗殴伤人判了十五年！我出不去了！”
?“可是你没有杀人。”
?孔卓一下子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