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同舟共济
初夏，桑麻葱茏。
天气就像十七岁女孩的小情绪，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是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突然倾泻而下，路边昂扬的枝叶顷刻间变得蔫头耷脑。
崎岖的山路上一位豆蔻少女用手遮住额头，望着漫天的雨幕，小心翼翼的在石阶上跳跃着。后面跟着两位相互搀扶着的男女，少年背着两把长剑，肩头裹着白布，显然有伤在身；女子气质柔弱，一身红裙已经湿透贴在娇躯之上，曲线玲珑。
忽然，走在前面的女孩像是发现了什么，转过身连连挥手，被雨水冲刷的如玉般的手掌扬起片片水花，待后面二人注意到自己，才一头扎进石壁之中。
“哇！果然老天爷饿不死瞎家巧！小爷受这么重的伤，再淋下去估计就要归西了。”
赶到石壁近前，王正才发现竟有一个个天然形成的洞穴，里面空间很大，像是过路行人专门歇脚的地方，四周堆放了不少干柴，地上还有一堆黢黑的灰烬。
“公子，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红衣女子小心翼翼的扶着少年，让他缓缓坐在地上。然后她才掐着酸痛的腰肢直起身，拢了拢耳边贴在面颊上的青丝。
“子雅姐姐，不要叫我公子，咱爹娘都是地里刨食儿的，当不起！”
王正依着干柴堆，脸色好看了些，不禁嬉笑道。
“呸！谁和你咱的？也不害臊！子雅姐姐不要理他。”
姚夭径直来到王正身前，自顾自地帮他检查起了伤口。公主殿下自从知道了青楼女子的身世后对她的印象就大为改观了，甚至带了些愧疚。
女子名叫子雅汐，本是官宦之后，只因家族触犯了律法，被洛水国君下令满门抄斩，只余下她一个，年仅十六岁就入了贱籍，不知怎的流落在外，四处漂泊，尝遍人间疾苦。一生可谓凄凄惨惨，令人不免生出怜悯之意。
“公主殿下……”
“子雅姐姐，别叫我公主，现在已经没有洛水国了，当不起！”
姚夭无意间竟模仿起了王正的语气，少女刚说完就发觉有些古怪，三人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子雅汐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起身抱来一堆干柴，拿出火石打起火来。
不多时一团温暖的火光出现在山洞里，几人不禁往前靠了靠。身处异国他乡的三人围坐在一起，相互没有言语，可此刻的温馨气氛却触动每个人的心底，像是一个旖旎的梦。
子雅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面容异常甜美，有种古典美女的韵味。十年的漂泊，她受尽欺凌，尝遍人间冷暖，只是靠一个铭刻心底的信念活着，可谓心如枯木。
没想到山河破碎之际遇上了两位少年，晶莹如玉、心似琉璃。让半生凄苦的女子尝到了久违的尊敬和关爱，心中又生出了点生的希望。
“子雅姐姐，等到了青竹宗你有什么打算？”
姚夭扬起小脸，静静的看着气质如同幽兰的女子，心中感叹她年轻之时不知会是怎样风华绝代。
“等你们进了青竹宗，我就在山脚下买一处宅子，养一些花草……然后再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嫁了，将来生个宝宝，必须姓‘子雅’，了却父亲临死前的心愿，让我们这一缕香火不会断绝……”
子雅汐说着说着泪水便流了出来，微红的脸颊上如同挂着透明的冰晶，融化后从尖尖的下巴一滴滴滑落。
“子雅”是一个古姓，只不过仅余下他们这一脉，传承这个姓氏正是子雅汐十数年忍辱负重的原因所在，也是力量所在。
“姐姐……”
姚夭轻轻依偎在子雅汐身旁。山洞外雷声隆隆，大雨让天地相连，此地似乎成了世上唯一的净土。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色放晴，林间草木苍翠欲滴。溪水暴涨，在山涧中奔腾而过，声势骇人。
三人吃过早饭继续西行。没走多久地势忽然变得平坦，沃野千里，金黄的油菜花摇曳生姿，原来已经到了蜀中平原。
穿行在田野里，秀丽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不知不觉脚步轻快了许多。
正午时分，三人远远看见一架木棚，里面人头攒动，不由心中好奇。等近了看到眼前的景象都忍不住倒吸口冷气，一条宽阔的大河横亘在西行的前路上，河面几乎有一里宽，泛黄的河水不起波澜，往东平移而去，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心动神摇，忍不住想要离河岸远一些。
“船老大，可以渡河了吧？咱们都等了快两天了，这人也不少了呀！”木棚里泥泞异常，加之正值初夏，燥热难当！有人忍不住跟一位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搭讪。
“就是就是，这兵荒马乱的，等过了河俺们才能安心呐！”
一位中年妇人拉着一位七八岁的男孩随声附和道，男孩瞪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走来的王正三人。原来妇人正是辱骂子雅汐的那位，没想到他们竟然也赶到了这里。
“聒噪什么？昨天恁大的雨，过河不是找河神老爷报道吗？您们这些外乡人胆忒小，那大燕再厉害还能打到俺们蜀国来？哼！”
精壮汉子拿着一杆奇长无比的竹篙站起身来，迈步往河边走去，人群顿时一阵混乱。
河边草丛里有一座微缩的码头，上面拴着一艘大船，船身蜡黄，显得有些年头了；甲板上空荡荡的，并没有遮阳的顶棚，所以空间极大。
“诚惠一人一百文钱，别嫌贵，爱坐不坐！”
船老大站在船头，竹篙搭在船舷上，拿眼睛横着岸上的众人。
“这也太贵……”
虽然众人心中不满，却也只敢小声嘀咕。方圆几十里之内只有这个叫亮子的汉子敢在河水暴涨的时候撑船，所以想要过河要么交钱要么再等上四五天。
等众人都上了船，亮子晃着几乎装满的钱袋，一阵叮铃铃乱响，不禁眉开眼笑。
“走咯！”
随着一声吆喝，船老大撑起竹竿，黄色大船便晃晃悠悠往河对岸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