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可怕的高原反应
浑浑噩噩得度过了一晚,我没有吃喷香的羊肉,没有还来得及开始熟悉既有的地质资料,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沱沱河河水汩汩流淌,夜色在高原上弥漫开来,大雨又来临了,伴随着大风的呜咽,破旧的房子内我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和无边的寂寞。依河搭建的一排排帐篷是钻探工的住所,我仿佛听到他们在帐篷内喝酒划拳的声音。
屋外办公区可以听到各专业工作人员讨论设计的声音,明天的勘测怎么计划,各个地方该设置什么工程,每个人都在一如既往夜以继日地工作着,全然不顾这天气的恶劣
我的高原反应开始严重起来,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着,隐隐作痛,呼吸变得艰难起来,每呼吸一次都有些费力的感觉。大脑的兴奋开始过去,头痛一直噩梦般缠绕,让人无法安睡。
彻夜的头痛中我开始半梦半醒,脑子里是都是家乡的画面和幼时的场景,炎热的夏天父亲在稻田里拔草打药,多少次被热的中暑。家里的老牛拉着石碾,慢悠悠碾着刚割下来的谷子。年幼的我拿着小铲子给棉花追肥,那年棉花价格却低的让人心碎。家里的母牛正在下崽,我替父亲上了牌桌,手气居然出奇的好,而之后打牌却总是输。
父亲在土地里刨出了一套瓦房,供我上完大学,却没有实现致富的梦想,可他仿佛安于种地,总是一副悠然自得不紧不慢的样子。他时常回忆着自己以前捉鳖钓鳝鱼打野兔的日子。
有一年的雨天,父亲时常在村东头的水渠里鳖。雨水淅淅沥沥,父亲淋得透湿,整个夏日的炎热仿佛在雨水的淋刷下瞬间褪去。水渠中有道蓄水的闸门,一只只甲鱼爬到闸门上,黑压压一片,密集的让人心里发怵。平日里,只有用猪肝做诱饵,苦等多时才能钓到的大鳖,这会居然唾手可得。年轻的后生们用石子击打爬上水闸的老鳖,滚圆的石子砸的在老鳖的背上,发出一声闷响,老鳖应声落入水中,在水中快速地翻身后游向水渠的深处不见踪影。父亲不顾老辈们的劝阻,一个鱼跃跳入水中,捉到一只未来得及潜入深水的老鳖。父亲会在和人拼酒后,赢回一小瓶白酒。泡着麸皮打窝子,摇椅晃地去到村东头的水渠里钓到让我们解馋的黄辣丁。运气好时也会在墓穴的旁边钓到一条又一条据说是吃了骨灰的肥大鳝鱼。
母亲喋喋不休地说她曾在月子里一餐吃十八个鸡蛋,现如今却最害怕吃鸡蛋。小时候整天只能吃稀饭,现如今却最害怕喝稀饭,哪怕在炎热的夏天。
幼时的记忆止不住地涌出,思念,困惑让自己失眠到天亮。
凌晨,驻地外人声鼎沸。
'测量队今天两个组,一组打线,一组去测断面。设计专业沿线调查。'队长安排完工作,大家按计划依次上车离去。高原的清晨,较为寒冷,出工的人清一色穿着红色的棉衣。
'刘俊,你们新来的同志今天咋安排?需要休息一天适应吗?'队长是一个老同志,处处透着果敢坚毅。
'不用休息,我今天就出去工作。'红日升起,雨后的高原宁静而清澈,头顶盘旋的雄鹰俯视着草地上叽叽喳喳的乌鸦和想探头又犹豫再三的硕大老鼠,草地上牧民的一只羊被狼吃的残破不堪,它的尸体旁围满乌鸦。生命或许就是残酷,但又生生不息,我没有理由一直沉溺悲伤。
队长点点头,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们的车是一辆白色皮卡,刘俊坐在前排,我和同行的两个测工坐在后排。一路上我因为高原反应,低头不语。两个测工和我们同行,一路倒是聊个不停。他们一高一矮,一老一少,都留着板寸,皮肤黝黑,脖子后面有脱过皮的痕迹。
'李哥,昨天听其他人说红衣炮队和白帐篷,啥意思啊。'问话的年轻测工显然刚来没多久,没有融入老职工的圈子,很多东西都不太清楚。
'你货就是个冷怂。在这高原上最快活的两件事是啥,知道不?一是喝酒,下面喝半斤,高原上可以喝一斤,越喝越兴奋,快活似神仙啊!'
测工老李一边说,一边眉眼舒展开来,黑黑的眸子散发出光彩。他左手拿出一对核桃,揉捏起来,核桃的表皮上已经有了少许的包浆,右手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瓶青稞酒,小口地喝了起来,嘴巴里发出砸吧的声音,喝完后晃着脑袋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哈!'
'爷爷我一生爱流浪,管什么狗屁诗和远方,爷爷我为祖国搞测量,千山万水亲自来丈量。爷爷我不图名和利,好酒好肉下肚里。'
测工老李唱起了不知道谁编的歌,悠然快活,一下消除了我第一次到野外调查的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