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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走出大山(7)

看着如同落雨般的檑木和石头,杨炯心里很是沉重。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必须承受相当的伤亡,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必须直面血与火的搏杀,没有风花雪月,没有矫情软弱,只有强悍的人和坚强的队伍,才有资格品尝胜利的甘泉。

不仅沉重,杨炯也预感到这一波攻城失败了。上城速度太慢,攻上去的弟兄不够凶悍,后面的兄弟跟上不及时,导致偶尔有兄弟登上去,却没法站住脚跟,更没办法扩大攻击面。这样便打成了添油战术,不过是徒添伤亡罢了。心里计较了一番,杨炯决定先撤回,再组织第二波攻击,而且自己带队亲自上。

正当杨炯准备下令吹号撤回,只见刀盾手左总旗有两个小旗竟然往回跑。两具云梯空荡荡地搭在城墙上,云梯下边躺着几个弟兄,剩下的十来个人往弓箭手队列这边奔来。一边跑,一边喊,“大当家,上面人太多了,打不下来,打不下来呀!”

声音带着哭腔,饱含着恐惧。跑得太急,逃得太仓皇,连盾牌和大刀都扔了。

杨炯对亲兵下令,“吹号让攻城的兄弟们撤回来。另外,把这些擅自撤回的家伙抓起来。”

雄浑的牛角号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的号声非常短促,而且连续吹了三次。

正在坚持攻城的弟兄们听到号音,如释重负,赶紧往回撤。有的太急了,竟然忘了自己尚在云梯上,迈腿就跑,结果直接跌落。攻城的时候,还能看出训练有素的痕迹,撤回来的时候完全是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杨炯看着,心里直摇头。

与虎山军的狼狈不堪不同,城墙上一片欢腾。

……

杨炯再次整队。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气温也明显升高,即使长枪兵两个总旗原地不动,一个个也是汗流浃背。不知道是晒得,还是被攻城的惨烈吓得,一个个脸色发白,喉结一动一动的,不停咽着唾沫。

杨炯冷峻地看着大伙,高大挺拔的身躯,披散飞扬的长发,让大伙心里发毛。特别是擅自逃回的那两个小旗的兄弟,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及违反纪律可能造成的后果,都自发跪下,一旁有亲兵监视着。

杨炯没有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心里在思考该如何妥善处置逃回来的兄弟。攻城没有经验,攻城难度大,死伤了部分兄弟,这才逃回来,情有可原。没有接到撤退命令,擅自撤退,违反了战场纪律,法理难容。一旦处理得不好,不仅军心士气受影响,而且对以后也会有影响。而且,这是虎头山第一次出现战斗中擅自撤出的情况。

思量了一番,杨炯心平气和对大伙说,“敌人不是猪,所以攻城不会像杀猪一般轻易得手。我们是一定要打下这座城来。因为,我们没有退路了。打不下来,我们都得死。”

杨炯顿了顿,见大伙屏着呼吸在听,一个个胸膛起伏剧烈,脸色明显发白。杨炯很满意这个效果。在有目标指引和纪律约束的前提下,恐惧更能激发对胜利的渴望与追求。

“但是,我有信心打下来,前提是要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战斗技巧。攻城的时候要注意,小旗长要安排好,功夫好的,动作利索的,第一个上去。下面要安排两个人把云梯扶住,不要让上边轻易就给推翻了。上去之后,不要站在云梯上缠斗,一定要坚决跳进去,不顾一切往里面推进,这样就能把城墙上面搅乱了,后边上去的兄弟压力就轻很多,这样容易扩大攻击面。”

“小旗长要注意观察,若是其他的小旗已经攻上去了,就可以从他们那个云梯上去,既方便上去,也能够及时增援,好扩大立足点……”

通过对战术的讲解,大伙渐渐安下心来。对一个团队的老大而言,关键时候拿出解决的办法,是一个基本的素质和要求。见大当家拿出听起来好像管用的办法,大伙的神色明显放松很多,不再是一脸发白。

杨炯接着往下讲,“刚才讲了第一个问题,现在我们要解决第二个问题。刚才刀盾手左总旗有两个小旗擅自撤回。战前我们就讲过,进有赏,退有罚。军令如山,我们定下的规矩必须遵守。”

见大当家这么一说,跪着的兄弟大呼饶命。

“大当家,饶小的一命。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当家,我们小旗官死了,没人指挥,我们才撤回来的……”

“饶小的一命,小的愿意将功赎罪……”

一个个声泪俱下,言辞凄惨。

杨炯安静地听着,既没有训斥,也没有安抚,不经意间观察其他兄弟们的反应。有的是一脸愤然,瞪着眼睛看着,估计是恼火他们贪生怕死,而且还擅自逃离战斗,这是对其他兄弟的背叛。有的心有戚戚,一脸的后怕和庆幸,估计当时攻城的时候也是怕的,只不过当时在小旗长或者总旗官的监督下,不敢逃跑,甚至战况紧张激烈,都忘了逃跑。有的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也不知道大当家会如何处置。

人心总是难以统一。所以,一个团队必须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和公道。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必须给战死的兄弟一个交代,必须给大伙的共同目标一个交代。杨炯意识到,不能犹豫,必须当机立断,不然,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刚才我说过,军令如山,我们定下的规矩必须遵守。我们战死了好些兄弟,他们都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为了我们身后的眷属,豁出了性命,死战不退。你们这些家伙,无论你们怎么狡辩,都不能改变你们贪生怕死的事实,更对不起战死的兄弟。饶过你们,就是辜负了战死的兄弟!”

杨炯说到这里,逃回的那些兄弟面若死灰,有些仿佛被抽掉了脊梁似的,瘫倒在地上,有些便呜呜哭泣。

“你们虽然贪生怕死,但你们的眷属和父母是无辜的。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几个单独去攻一次城。战死在进攻的道路,既往不咎,依然认定你们是战死,家里面应该享受的待遇依然有。怎么选,你们自己决定。”

全军肃然。这个时候,大伙算是真正见识了大当家的铁石心肠!丝毫不肯放过这些逃跑的家伙,就是要他们的性命。但是,大伙也没法埋怨大当家,理性上也觉得大当家做得对。这算是最好的做法了,既严格执行了军法,又照顾了人情,给了眷属们活命的机会。

大伙百感交集看着杨炯,越发觉得大当家看不透,但是非常信服。

杨炯没空理会大伙怎么想,对亲兵下令,“吹进攻号。弓箭手箭阵掩护,给他们几个武器,准备再次进攻!”

“呜呜呜”,雄浑悠长的牛角号再次响起。

几个逃回来的家伙一脸绝望,有点脸上还挂着泪痕,两腿直达哆嗦。杨炯看了,倒是没有笑话。生机断绝,依然还能站起来,还能拿起刀盾,没有辜负一个战士,一个男人的职责。

胡素试射一箭后,大吼道,“斜向上三十五度,后排的自行修正,十连发,急促射,射!”

箭阵急促而密集,若暴雨而至。城墙上的民壮和衙役这回学聪明了,见下边又开始攻城,便紧靠在垛口的墙边,用手死死护住脑袋,不断祈祷好运气。这种简易的防护措施很有效果,喊叫声和**声明显减熊多。

和上回的攻城模式一样,十几个逃命的家伙在第八次齐射的时候便发动了,跌跌撞撞朝城墙跑去。但是,待箭阵的压制一结束,城墙上迅速反应过来,檑木和滚石纷纷砸下来。

最终,只有几个兄弟冲上了城墙,不过,很快就淹没在人群的围攻之中。

大伙看到的是,兄弟大部分被砸死在城下,冲上去的兄弟也战死在城墙上,接着,城墙上传来一阵欢呼喧闹。

大伙怒火丛烧。此战,已无侥幸和怯意。必须硬碰硬打下来,必须有进无退,必须有我无敌。不是死于阵前,就是死于军法。更何况,眷属们还在营垒里等着进城做晚饭。

杨炯让亲兵给他整理盔甲。整个虎头山只有杨炯和三个小旗的亲兵做到了全身着甲。盔甲的磕碰声有些刺耳。

杨炯转过头对胡素说,“接下来,我带着亲兵和刀盾手丙丁两个总旗上。等我们跑了一半的时候,你组织三次齐射,速度要快!”

然后大喝一声,“亲兵,刀盾手丙丁两个总旗,跟我上!”斜举着盾牌,一马当先向城楼冲去。大伙跟上,齐声呐喊,“杀,杀杀杀!”

城楼上的民壮和衙役依旧沉浸在刚才又杀死了十几个土匪的喜悦中,对土匪的恐惧已然消失,见土匪又冲来,一边举起檑木滚石,一边骂骂咧咧。

“他娘的,还真是不怕死!”

“来来来,爷爷的银子又来了!”

“这次打退了,这些个土匪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一个民壮正兴奋地骂着,突然,一支长箭疾驰而来,正中脑门。直挺挺倒下,头顶举着的滚石砸瘪了脑袋,血水崩出。箭雨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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