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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何处可为家

第二天起床,杨炯竟然有些恍惚,不能确定昨天的事是否发生过。送信,杀人,成为匪贼的当家。即使前世是个军官,也打过枪开过炮,但却没有真的杀过人。难道昨天自己真的就用那对大斧头把那个矮头目杀了?还顺便剁成了肉泥?

直到进屋送饭的*,以及一句“大当家请慢用”的话,彻底坐实了昨天所发生的事。罪恶感、恶心感立马涌上心头。

一夜之间,从知府大人家的护院,变成了一个小土匪窝的头目了。实在不可思议,但人生有时就是这么跌宕起伏和峰回路转。但不管怎么变化,依旧是穷途末路、朝不保夕,怎么活下去依然是个沉重的问题。

杨炯有一种感觉,搞不好,虎头山真的会是自己以后活下去的基础。秦知府要弄死自己,自己无权无势,除了浪迹天涯,几乎别无解决的办法。现在躲在虎头山,对方想再弄死自己,难度反倒增加了。前几次官军来剿,不都是无功而返么?哪怕自己打不过,也还是可以躲的嘛。往山里一钻,能把自己怎么样?

当务之急是先摸清情况,再想想怎么应对。

“你等会,我吃完饭有事问你。”三下五除二对付完有点咽不下的早饭,杨炯开始套*的话。很明显,*是有意投效的,昨晚第一个提议杨炯干大当家的就是他,早上来送饭本身也是献殷勤的体现。

一个有心投效,一个有心咨询,杨炯很快就把虎头山的大致情况搞清楚了。

虎头山之前那个矮头目是个衡州府本地的无赖,在地方上的交际还算广阔,人比较聪明,也敢想敢干,觉得虎头山地势险要,而且地处长沙府和衡州府接壤的地带,不是官府的关注点,加上山下有一条官道,算是理想的占山为王的好地方。于是便招揽了一批破落户和所谓的江湖豪杰,干起了无本买卖。矮头目很有心计,从来不吃窝边草,也不轻易绑票,就是盯着官道上的客商下手,收点买路钱。地方官府几次进剿,没什么效果,又看他也没有怎么祸害地方,渐渐的也就放到一边了。至于那些个客商,就当交个税吧。估计矮头目纯粹把占山为王当成个工作,也没想着怎么样,对底下人的管吃管喝,偶尔发点赏赐就算天大的恩典,钱财都是自己一手把控。这也是昨天矮头目被杀后竟然没有人喊打喊杀报仇的根本原因。没有恩,那会有仇?

杨炯听完,乐了。整了半天,原来就是个官道上的收费站嘛。嗯,放心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官府来了。

“*,今天随我去趟衡州府。”了解完情况,杨炯心里有了计较,得快点把老娘接到山里来。

下山之前,杨炯召集大伙,告诉他们,自己和*要下山办点事,并拿出十两银子,叫大伙去山下的村子里多买点粮食和肉。

进城之后已是傍晚时分。杨炯带着*去了杨西施那里,发现家里竟然多了小娘,估摸着十五六岁,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身上一股青春的气息。见到杨炯,一脸的羞涩。一问,才知道就是前些日子杨西施托人从云贵那边买来的,花了十多两银子。小娘的小名叫惠姑,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是地里刨食的,实在是养不活,人贩子一说合,给了五两银子就把人带走了。

杨炯有些苦笑不得。自己都沦落成匪贼了,这时突然还多个拖油瓶。这都是什么事嘛!

以为杨炯是从秦府休沐归来,杨西施很是欣喜,亲自下厨,满满弄了一桌好吃的。杨炯也按捺住,没有急着把实情告诉杨西施。晚饭吃得很畅快,比在秦府的伙食都好。

等吃过晚饭,杨炯进了杨西施的房间,悄悄把事情跟娘亲说了。本以为杨西施会惶恐不安,或者责备他行事孟浪,没想到杨西施一直安静听着。待杨炯一气说完,沉默半晌,开口却是“为今之计,是得暂避祸端,想办法稳住秦府;当务之急,是得出城,寻一地安顿下来。”语气里没有半点惶恐。

对杨西施的反应,杨炯暗自点赞。遇到问题,正确的态度是想办法去解决问题,任何负面情绪,或者怨天尤人都是没有价值的。

“娘,我的想法是明天让*去秦府报信,说我已被杀死在虎头山,好让他们安心。我们明天就出城去虎头山,在那里住些日子,秦知府就是要赶尽杀绝,也得费些功夫。”

“我出城了,若是被秦府知道,会不会生疑心?”杨西施有些疑虑。

“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娘留着城里,我不放心。就这样吧,明天上午我们就出城。不过明早让*去秦府报个信,就说我在虎头山被杀死了。信不信随他,能骗几天是几天吧。”杨炯最后拍板。

或许是感觉杨炯慢慢长大做主了,杨西施没再说啥,只是静静看着杨炯,眼神有些欣慰。

到第二天上午,待*从秦府报信回来,杨炯娘俩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带得东西不多,但杨炯还是把杨西施的衣裳、被褥捆好,还外出买了些刘记糕点和胭脂水粉,准备带到山上去。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好,有个地睡就行了,但娘是金贵人,马虎不得。只有条件稍微能够允许,杨炯都不想让杨西施有半点委屈。

等一出城,杨炯回望有些破败,但仍不掩雄壮本色的衡州府城,心里突然有些黯然。之前是屠夫,但好歹还算“民”,一般情况下,生命和财产安全还是有保障的,毕竟官府统治下的社会秩序还没有崩溃。这一回出城,以后就成匪了,沦为社会最底层了!但看着杨西施精致的面庞,还有那无形的气场,让杨炯不得不心里沉重起来。不管怎么样,得让娘过得好点,毕竟自己继承了人家儿子的一切。之前的日子,不管杨西施是怎么赚钱的,但杨炯自小可是没委屈过的,吃了那么多肉长到了这么高。

一路上倒是平安顺利。杨西施和惠姑坐着雇来的马车上,没怎么说话,但还是撩起了车帘,颇有兴致地看着路上的风景。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喜欢山水风光,心眼不会太小。杨炯看着车上的两人,心头也跟着轻松起来。

及至傍晚,四个人才上了山。山还是太陡,杨西施从来没走过,全程都是被杨炯背上来的。好在杨炯天生神力,不然得累趴下。

到了山顶,看着眼前透出昏暗灯火的一溜,以及里面隐约传来的争吵声,杨西施和惠姑都没说话,在月光的映照下,脸上无悲也无喜。

适应新环境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杨炯能理解,跟着沉默着,没有说活和解释,只是顺便打量眼前的窝棚和远处的群山。昨天又是送信又是杀人的,根本没功夫去细看。现在有时间观察一下,除了眼前的窝棚有点难看以外,其他的貌似还不错。杨炯现在就站在虎头山的主峰上,比周围连绵起伏的群山都要高出一截,很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脚下的主峰,是个天然的台地,好像是什么莫名的力量把山尖给截去了一般,既平整又宽敞,估摸着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台地三面都是山谷,只有一面是连着上山的路。前任头目死有余辜,但总算选了个好地方。只要不是重兵来剿,这个山寨还是比较安全的。

*算是比较懂事的。见杨炯他们站着在看,陪着一会,想了想,便轻轻走开了。一会,屋里的争吵声熄了,接着一群人涌了出来。

“大当家回来了!”

“大当家交代买的都买了。”

都是一群粗人,眼力劲也不够。杨炯见这这群家伙也说出来啥,更不知道接过行李,只得直接说,“把最大的房间让给我娘和惠姑住,屋里的人到别处挤一挤。大家有事明天再说。等会留几个人做点事。”

最大的房子其实就是杨炯昨晚住的地方,也就是之前矮头目的房间,估计平时也经常有人打扫,倒不是很脏很乱。进了屋,杨炯却见惠姑用衣袖在一张椅子上反复擦了擦,然后才给杨西施搬去,接着又拿过行李开始铺放被褥。在惠姑搬椅子之前,梅姑挺立在窗户边,闲适地盯着窗外的夜色,一任吹进来的风扬起发髻,不时散发出好闻的幽香。

倒是个勤快的小娘!想了想,杨炯让留下的几个人去打水烧水。杨炯知道,杨西施爱干净,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如果不洗洗,估计会难受得睡不着。

好一阵子的忙活,到深夜,才把杨西施和惠姑安顿好。

杨炯在屋里打了一个地铺,斧头就放在枕边。自己算是初来乍到,底下的家伙们什么心思,还说不准,不能掉以轻心。眼下,还得小心为上,尤其是杨西施,一看就是容貌出众的妇人,保不准就会引发罪恶。

何处可为家?

杨炯脑子里蹦出这句话,满心苦涩地咀嚼了一会,便渐渐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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