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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星宇的宅子虽与忠勇候府同在西城,地段却是天差地别。且不论规模,忠勇候府周边尽是皇亲贵胄,达官贵人,而这朝桐巷以前虽也住过不少文人雅士,景致却是差了些,家境好些的,进京赶考时也多去那些伺候周到的客栈酒楼,穷些的,更是桥洞底下都能凑合,何苦又去花些冤枉钱。

何况这朝桐巷也只前朝出了个状元叫李文渊的,后继的官运却无力,此后连个探花都没出过。要讨彩头好,还是那年一连中了两位状元,三位榜眼的青云阁更吉利些。

董父倒不是那贪便宜的人,只京城中合适星宇住的,又要干净规整,又不宜出格,最要紧的是董父私心不愿星宇离得远了,就给置了这处。

董父自浔阳回京,进城后入得候府,见星宇不再府中,便也不作休整,出门上马,又去了朝桐巷,两处离得不远,朝桐巷巷子口窄,过不了马车,董父虽三天都未换马,这么慢悠悠骑了半个时辰,也是到了。

只见那宅门大开,院中央一株苹果树开得极好,枝桠都要溢出墙头来。星宇她们搬过来七八天了,院中已不复初时荒草丛生的模样,此时红俏正忙着归整物品,东西虽不多,只靠她一人却也是忙得脚下打跌。再看那星宇,歪在躺椅上,地上已然倒着三四个空酒瓶子,眼睛将睁未睁,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把个红俏气得直骂街。

“我日你董晚晚个仙人板板……”

那人却置若罔闻,合眼在那花影里又翻了个身,似是打算一直这么睡下去。

“孽畜。”董父上前,蹬起一脚,把那张竹木躺椅踹了个底朝天。那位孽畜却早有防备地腾身躲开,稳稳坐在低处的树干上。

“赔钱啊。”星宇斜着眼望向董父。

“你给我滚下来。”

“哦。”

星宇依言下树,去里屋搬了凳子给董父坐下。经过红俏身边时,红俏幸灾乐祸地横了她一眼。经过这几日的修养,她也算是恢复了元气,横一眼就横一眼吧,星宇心想。

顿了片刻,星宇给董父上了酒,还是那名为西风的烈酒。

三杯酒下肚前,二人均是无言。

“这树再长,你这院儿里可就透不进光来了。”董慎道。“酒不错啊。”

“那是,先前那些我都喝完了,这是近几天刚运的,已经送了几坛去候府了。”星宇没让董候杯里空过。“不过你看看给我找这儿地儿,也就这树能看,里间两个屋都漏着风,刚来那晚我跟红俏搂着睡了一宿。你别给我砍了啊。”

“行行行,不砍不砍。”这爷俩虽非亲生,可都一个毛病,只要酒喝好了,就特别好说话。

“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星宇再要给斟酒,董候却一把握住了杯口。

星宇心知灌不醉他,便也放下了酒坛,自去一旁坐着了。

“能怎么,边关又没平定,我要回西北给他姓周的守边去呗。”星宇瓮声瓮气地道。

这话引得董候又踹她一脚,星宇便收回两条腿,抱在怀里。

“你呀你,但凡有点眼色的,此时早去皇城外跪着了,这京城里讨个一半半职的闲差比你嘉定关不好,你看我这些年在京城都长了不少肉。”董候端起坛自斟自饮起来。

星宇控制着不去看董候鼓胀的腰身处,微微正色道:“新朝初立,周边各部皆有异动,我在京城不可久待。”

“你初接帅印我就跟你说过,万事不可冒进,我大周朝不乏能征善战之士,你何必做那出头的。”

“我在边关立功,你跟哥哥们在京城也有面子不是。”星宇忽然又低落起来。“我这打了半辈子仗的人,又是这么个身份,就是没有那严太师在,我也不适合在京城待了。”

董父最见不得她这样,一掌拍在她脑门上。“我这打了几十年的人都没说什么,你把那个半辈子给我咽回去,不说了不说了,喝酒,谁不喝谁孙子。”

这天过后,陈百业又要从西北往京城运酒了。

董候回去的时候没骑马,星宇给搀着走回去的,一路上摔了走走了摔。

董候大着舌头说要跟星宇拜把子,这酒喝的,他俩这辈分是乱大发了。

送了董候入府,府里众人见侯爷酩酊大醉忙乱了一番,星宇也没多管,只见过了大哥二哥便打原路返回朝桐巷。

才入巷子口,见一人立在那边,似是等了许久。

“班兄可是来的不巧,家中好酒才被我那父亲糟践个干净。”星宇作揖道。

这人近日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弄了个刑部尚书梁思远家的远房侄子的名头傍身,梁家在朝堂上举足轻重,又于董家相交深厚,等闲不好与之撕破脸皮。星宇虽在京城时日不长,把那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本事却学了个十成十。

“小刀疤,这满京城我就看你最顺眼,你偏偏也学那一套来糊弄我。”班长生状似埋怨地瞪星宇一眼。

“星宇愚钝,不解班兄之意。”

“陪我走走吧,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再给丢了。”说着竟是自顾自上前走了,这是丢开前言了。

星宇心说这怕真是遇上了妖精了,举头望天,果真又是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当空而照,不由咂了咂嘴,又想着这几日并无风雪,也跟了上去。

朝桐巷虽名为朝桐巷,合巷却寻不见半片梧桐叶子,除却星宇宅中那株遮天蔽日张牙舞爪的苹果树,常见的还是些柳树。月光下婀娜多姿,鬼影重重。适合这般随性夜游。

也适合暗夜刺杀。

这条路也能走到星宇住处,只是七弯八绕的,星宇不大常走,方才班长生使性子,星宇也没拦着。没走两步就觉出不对来,只一直隐忍未发,前方这人却似乎毫无察觉,不知是无意是故意。

那树上埋伏的人却没有这般好耐心,不等这二人拐进下一条胡同,只听得阵阵衣帛破空之声,已是被包围在这巷子里。

这一行十数人,皆黑巾蒙面,使得也是寻常刀剑,这等暗夜刺杀自然不会自报名号,只待站定,也不多言,皆持兵器向那二人杀去。

班长生是带着佩剑的,其身法凌厉,行动间剑气铮铮,并无花哨招式,剑剑皆是杀招。

星宇有心试探,只解决了近身的几个黑衣人,便去高处蹲着了,由得班长生跟余下的缠斗。此时已是看得心惊,班长生显然是未尽全力,已然令那些刺客几无招架之力,却又逃不开其攻势,勉力抵抗,想来是苦不堪言,星宇暗道日后定不可与此人为敌。

似是斗得倦了,那班长生忽变幻身形,出剑更快,暗夜间只见得无数道剑光闪过,却看不见中间那人身形,一时间血花飞溅,惨叫连连。待剑光平息,众黑衣人皆倒底不起,不死也只剩半条命,而那班长生仍是气定神闲,一袭长衫丝毫未乱。一旁星宇看得几欲拍手叫好。

“班兄好身手,星宇今日可是大开眼界了。”星宇颇为狗腿地递上帕子于那班长生擦拭剑上血迹,直觉这人该是个喜洁的。

班长生哼了一声,倒也接了那帕子。

“你到会躲闲,累得我战这半日。”

“班兄误会,我原是使长枪的,这没有趁手的兵器,怕拖你后腿不是。”

这便是扯谎了,想那董星宇的师父原是黄山柒远道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若不是这脾气古怪得出了奇,哪天高兴了,杀个三五十人不在话下,心情不佳时死活不肯出手,也不能被人废了一条腿,扔到浔阳的南山上。这才让董父救了,给星宇当了这一二十年的武学师父。不过这人就一点好,倾尽毕生所学教授星宇,从未藏私。

慢说一般兵器,便是让星宇使那重俞百斤的混元锤,也是能耍出一番风姿的。

班长生未过多追究,收了剑,站在那边静静望着星宇。

“寒舍就在不远处,班兄可要去小坐片刻。”终是星宇打破了这令人不自在的沉默。

“罢了,阿银在你那里,我就不去了。”

“阿银?是红俏原先的名字?

这二人谈笑风生,浑然不觉是在死人堆里头站着,似乎都对这群刺客的来历不甚在意,也不在乎之后这满地狼藉会由何人收拾,又或是了如指掌不必多想。

又听得班长生道:“她随我母姓李,阿银是她父母取得。”

“原是这样,几年前遇见她时,死活不肯说姓名来历。我见她爱穿一身红的,生得又好,就这么叫她。”

班长生不置可否一笑,这满地鲜血映衬着,那笑容夺魄摄魂,教人移不开眼。

“班兄既不肯移步贱地,星宇便告辞了,家中红俏还在等。”星宇忙忙低了头,生怕被勾去了三魂二魄,再见不了明天的日头。

是啊,她如今在京城不再是那借酒浇愁的孤魂野鬼了,朝桐巷最末那家有满树的苹果花,有位红衣女子在等着她。还有个叫李鬼手的在路上正赶来与她回合,她越来越觉着心里没那么空了。

班长生只微微点头,便垫步拧腰,上了墙头,几个腾身,人就不见了,若是方才几位刺客有这样出神入化的轻功,也不至于全军覆没,一人都不曾逃脱。

星宇这方还在感慨,边见巷子口红俏寻来了,见这满地尸体,倒也没多问,拉着星宇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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