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人
看那男子打扮，想来也是京中世家之人，怎么会猜不出她的身份来。后面的忠叔看着这般行事的小主子，也放心了不少，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些年大夫人将他教导得极好。
见顾玉蓁露出疑惑神色，他上前解释道：“回公子，那人是赵国公家的嫡次子赵怀容，如今官任大理寺卿。此人行事向来不给人留情面的，等日后老奴带礼去赵府道谢便是，公子不必挂在心上。”
顾玉蓁微微皱眉，刚才那人……竟然就是大理寺卿，回京城第一天就碰见了，可真是凑巧。她敛了脸上神情，“既然是赵国公之子，还是我亲自登门比较有诚意。现在时辰不早了，忠叔，我们还是尽快回顾府吧，免得祖父多等。”
绯衣和书泽跟在她身后，立即随她一起回了马车上，要知道才刚进入京城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让主子陷入那样危险的境地，如果夫人知道了，定是要责罚的。
马车行过繁华街道，那路面上乱七八糟的车辕痕迹，显示着刚才险些发生的一场灾祸，但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很快又将那些痕迹掩埋。
所谓千堆雪埋长街，偶有老鸟在檐下发出最后的鸣叫，树木也都只剩下枝干，光秃秃的，如今多了几分白，黛青和雪白相间，引人注意的便是街上移动纸伞上描绘的红梅似血。
坐在马车中的顾玉蓁透过窗子看向外面，忽而感受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转头向上看去，却见临街的二楼窗户旁，有一白衣男子坐在那里，正笑语盈盈地看向她。那人目光神情都有些奇怪，难道是以前认识的人吗？她竟记不得了。
一间茶楼之上，只有一扇窗户是临风开着的，坐在那的是一位白衣男子，相貌堂堂，一双凤眸之间尽是风流，如此冷的天气，手中竟然执一柄玉骨折扇，他目光从那驾马车上收了回来，饮尽了杯中清香热茶，感怀起来：“没想到这才几年过去，子充竟然不认识我了。”
站在男子身后的贴身侍卫却道：“要不是确定刚才那就是顾家三公子，属下也认不出来了，这些年，他应该在外面吃了不少苦的吧。”
男子闻言，对此不置一词，但琥珀色的眼眸却渐渐沉了下来，十岁的顾玉衡，是何等的天之骄子，文武双全，有时候就连他也自愧不如，但刚刚街上的那个人，真地就是他，才十七岁，就满脸病态惨白，身子羸弱，若不是当初那场变故，他应该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
而身后侍卫又问了起来，
马车行至顾府的时候，已经是午时将近了，天色依旧阴沉，大雪飘飞，只有几棵桂树还显露出一点点绿色，但再等一会儿，恐怕那点绿意，也要掩盖在雪色之下了。
果不其然，尽管这般的大雪，等到顾玉蓁下马车的时候，还是在门口见到了众人等候，可以说是全府的人都出动了，为首的是一个耄耄之年的老者，眼眸虽然有些浑浊，但依旧透露着精光，由下人搀扶着，这人，便是祖父了。
依照着记忆，顾玉蓁依次认出了二叔和三叔两家，他的两位堂哥站在后面，身姿挺拔着。他们的肩上都落着一层积雪。顾玉蓁紧抿着唇，靴子在雪地里留下足迹，行至顾竹年的面前，不等众人说话，她便扑通一下跪在地下。
“孙儿不孝，这些年漂泊在外，直至今日，才敢重回顾家，回到祖父跟前，请祖父责罚，”说完，她俯身便是磕了一个响头。
看着这个眉眼与已逝长子极其相似的孙儿，顾竹年眼眶红了起来，当初顾长安死在异地，他连儿子的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叫白发人送黑发人，京城顾家的祖坟上，也只埋了他的衣冠冢。
老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站在一旁看着的人都已经动容，女眷们更是拿着手绢，擦拭着眼角泛起的泪花。
“你和你母亲既然都还活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不曾给家中来一封信，就这样狠心瞒着我，叫我以为长安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你和你母亲，都太狠心了。”老人说完这番话，眼睛都已经闭上，怕再看到这个孙儿，叫自己再想起儿子来。
顾玉蓁又在地上磕了个头，“是孙儿的错，与母亲无关，当初在去云州路上，遇到贼人，母亲只想保住我的性命，才隐姓埋名，不敢回到京城。”
雪落在顾玉蓁的发丝上，眉眼上，更显她脸色苍白。是二叔顾长彦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又对顾竹年道：“爹，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雪下得这样大，还是先让玉衡回府吧。”
顾竹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啊，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你能回来便是最好的了。既然你母亲不愿意回京，我也不会勉强。玉衡，你以前就是个乖巧的孩子，你可还记得顾家的家训？”
幼时家中的几位哥哥都被严厉教导着，顾玉蓁虽然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但也学了许多经书，她垂首答道：“内外和睦，以孝为先，以信为先，以修养自德为先。多年来，孙儿谨记家训教诲，莫不敢忘。”
她答完之后，终于在老人家面上看到了一些满意神色。顾玉蓁忍着侵袭全身的寒意，心中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尽管身上穿着厚厚的大氅，但方才跪在雪地里，雪水浸湿了衣袍，冷得直叫人打颤。但她生生地忍住了，重回顾家，就做好了忍受京城这般寒冷的天的准备了。
见她脸色不大对劲，二婶杨氏立即上前拉着他就往府里走去，“如今能安然无恙回来，便是阖府上下求之不得的事情，这样冷的天，有什么话就进去再说吧，衡哥儿这些年在外面漂泊，倒是瘦了许多。”杨氏脸上眼里，全都是对她的关切。
顾玉蓁对她笑了笑，两位婶婶中，唯有二婶杨氏对自己是最好的，反而是三婶云氏，性子有些小家子气，喜欢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她如今算是外男，跟女眷们不会扯上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打什么交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