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公主

雕栏玉砌,金玉画栋,金纱幔丽,暖香微醺,最是醉人。

“这小公主生得可真静!”

“对啊,平日也不哭闹,乖巧得很!”

两个丫鬟轻笑着,逗着篮中的孩子,手指轻挑着稚嫩的脸颊。未曾觉察身后有人立着。女子站在两个丫鬟身后,眼神凌厉,在那丫鬟的手碰上孩子的脸颊时,终是低声呵斥出声:“都出去!”

两个丫鬟回过身,见了来人,连声跪地求饶:“狄妃娘娘饶命,奴婢们这就出去!娘娘切莫生气伤了身子!”

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退到了屋外。丫鬟卞儿拍着胸脯压惊:“娘娘刚才的样子好吓人!以往我们逗弄小公主,未曾见娘娘如此生气,今日是怎么了?”

丫鬟青玉摇摇头:“许是我们摸了小公主,娘娘有所顾忌吧,毕竟我们是奴婢之身!日后还是多注意为好。”

卞儿叹口气,无奈点了点头,她只是喜欢小公主而已,那么小小的人儿,今后怕是不能靠近了!

屋内,沅狄迈步靠近了篮子,里面的幼女安静躺着,肌肤虽白,但无论怎样尽心扶养,也还是瘦弱。那孩子眨着眼睛看她,沅狄霎时生出一股厌恶的情绪,手指探到了孩子的脸上,慢慢立起了手指,指甲纤薄修长,仿若利刃,划上了女孩的左脸,逐渐加深力道,整个手掌都在轻颤。

终于,那孩子哭了,哭得大声,声嘶力竭,泪珠划过脸颊,那道血印那么深。沅狄却笑了,似是快意,终究感到疼了吗,哭吧,哭得越大声越好,这样,你娘亲才能安心啊!

“哈哈哈,哈哈哈……”

屋内的声音传进了两个丫鬟的耳朵,痛苦的哭泣,快意的大笑,那般突兀!卞儿整个脸都皱了起来,心里莫名不安,娘娘今日颇不同寻常,小公主以往还未曾这么大声地哭泣,到底是为何?!

五公主长到三岁,被亲生母亲嫌弃,日日以皮鞭抽打,整个涧云殿都是女孩的哭声,路过之人皆不忍耳闻,堵住了双耳经过,后来便是宁愿绕路,也不从涧云殿前经过。

“哇……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稚嫩的女音不住地重复这一句话,痛哭出声,嗓子喊到沙哑。

沅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鞭子扔到了一旁,抓住了女孩:“恨我吗?该恨我的,你这么小,懂得什么是恨吗?你还不恨我,可我恨你,我恨你!”女子的手指紧紧抓着孩子的手臂,指甲掐进了肉里,两人的眼里,明显都泛着晶莹。

“娘娘!”

卞儿推门奔了进来,一眼见到的,便是那深入肌肤的指甲,顿时瞪大了眼,大喊出声,将沅狄推了开来,将小女孩抱在了怀里,女孩小小的身躯在战栗,那般无助。

沅狄被卞儿的喊声唤回了神,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有些失魂落魄,跌落在地,头磕在地上,分明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继而却是大笑出声,快意大笑。

卞儿看着沅狄,终是难掩失望悲痛,哭着摇头,将女孩抱出了殿。

一个母亲,怎能对自己的身生女儿如此狠心!小公主才三岁啊,她还这么小!曾经那般温柔的人,何时变得如此恶毒!卞儿将女孩抱在怀里,女孩像是睡着了,以往娇嫩的稚颜如今一片苍白,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这么可爱的孩子,尊贵的公主,她本该受尽疼宠的啊!

一年后,狄妃诞下一子,龙颜大悦,赏赐堆满了涧云殿。

那日天空阴沉,暮伤洗了一日的衣服,小手冻得通红。殿里吵吵嚷嚷的,似是来了很多人,暮伤躲在柱子后,看到了一袭明黄衣袍的人,棱角分明,俊美无双,那么威严,是叫做父皇的人……

屋内传来一声婴儿降生的声音,产婆将孩子抱了出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惺子!”

那个名曰父皇的人,抱着他心爱的孩子,高兴地大笑,她躲在柱子后,眼泪默然滑落。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男人抱着孩子看向了她,有什么人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他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眼里分明是厌恶。

惺子名曰沐霖。她为迟暮,他却浴日而出,她一世成殇,他荣贵一生。

她再无奢望。

五岁的时候,她在膳房烧火,突然有人拖着她,到了涧云殿里。她已经习惯了,但心还是忍不住跳得厉害。殿里是处荣华,貂裘软垫之上,狄妃怀里抱着孩子,笑吟吟地看着她:

“伤儿,你过来。”

元暮伤迟疑地不敢迈步子,狄妃又伸出手朝她挥了挥,那双手柔弱无骨,肉色嫩白。元暮伤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整日做最下贱的粗活,她的手早已糙如木柴。

狄妃又叫了她一声:“过来……”

元暮伤迟疑地迈开步子,一小步一小步走到狄妃面前。

狄妃压低了身子,给她看怀里的孩子。

“伤儿,他是你的弟弟。”

弟弟?元暮伤看着柔锦的包裹里的婴儿,肤色嫩白,胖乎乎的,睫毛若蒲扇一般,冲她咧开嘴笑了笑,眼睛眯成两条缝。她的嘴角不自觉轻轻扬了扬。

襁褓里的孩子冲伸出了小手,她下意识要抬起手去碰。

狄妃突然直起了身子,抱着孩子居高临下看她,眼里分明还是厌恶,她下意识后退两步。

“伤儿你也看见了,他是你的弟弟,他可是尊贵的皇子,你的弟弟,要拥有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可是,如今有人阻碍了他,这该怎么办呢?”

狄妃的气势突然冷冽了起来。

“伤儿,他是你的弟弟,你该为他牺牲的!”狄妃的面目陡地狰狞了起来。

殿外进来两个侍女,端着的火盆冒着猩红的火焰,炙热的气息灼人脸颊。

火红的烙铁粘着恶魔的恶气,那稚嫩的肌肤冒着诱惑的香气,它恨不得立马将其吞噬。

元暮伤意识到了什么,想往外跑,但两名侍女抓住了她,把她拖到了火盆前,跳动的火焰如若吃的恶魔。

“不要,不要………!”

烙铁犹如鲜血一般血红,慢慢靠近稚嫩的皮肤。

那日的涧云殿,已入了地狱!

洛云一族的人,向来不与外人通婚。女子嫁于外族,若是生子,必遭天责,只是若有人转嫁灾祸,便一世安宁。只是那人,需为至亲之人!

她是祭品,转嫁弟弟灾祸的祭品,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五岁那年,她的左脸被印上烙印,‘奴’字鲜明地印刻在肌肤上,以她一世为奴,换仁弟一世安宁!

她顶着那张破败的脸,苟活在涧云殿,她知道了恨,是她的母亲教会了她如何去恨!她曾自投河中,冰冷的河水中,感觉那么清晰,是疼的感觉,刺骨的疼,她就这样闭上了眼睛笑了。可是她被捞起来了,狄妃狠狠地责罚了她,可那还不够,她说,作为祭品,你不能死!为示告诫,卞儿活生生地被闷在那河里闷死,她第一次那般恨她,恨之入骨!

她连死都成了奢望。

她住在卞儿的房里,夜里为那般心疼着自己的卞姨不甘,因为她,她失了性命!从此她带着恨活着,每隔半月便遭一次打,身上的伤痕,好了又裂,从未愈合!她却还要极力让自己活着,皮开肉绽之后,自己寻着疗伤的药,偷食着残剩的肉羹,只为让自己活着。

为了涧云殿里曾善待过她的婢女们,也为,复仇!

一日在花园里,一个侍女偷偷摸摸摘着紫色的花放入了篮子里,离开之后,地上落了一张信纸,上面是一味药方,她拿了给青玉看,青玉说到其中有一味紫斓花,毒性微!

她每日去摘那花,揉碎了,悄无声息放入每日都会端走的小盅里。

她笑,如狄妃一样地笑了。

一日晚上,她去膳房寻吃的,园子里那只猫肚子总是扁的,和她一样不受待见,她该喂喂它。

只是却不成想突然踢到了一团什么东西,软软的。

“唔……”

那团东西发出了声音,稚嫩的童音,软软糯糯。

这殿里除了狄妃,只一些侍卫女婢,如此稚嫩的童音,除了那个,怕是没有别人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低斥出声。

那团东西有了动作,暗夜里,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手,软软的。

“姐姐,我饿了,找东西吃。”软糯的声音传入她耳里,她甩开了拉着自己的手:“这里没有东西吃,你快回去!”

遭到了训斥,那孩子也不哭闹,执着地再次拉上了她的手:“姐姐,我饿了!”

皱了皱眉,她拉了那孩子,惯熟地从箩子里拿了什么东西,拉着那孩子到了屋外。明月洒着清辉,那孩子不及她一半高,胖乎乎的,被养得很好。才三岁而已,她三岁的时候,可是日日受着鞭打,连饿都忘了的。

那孩子抬头看着她,眼睛很亮。她把手中的食物掰了两半,分给了那孩子一半:“吃吧。”

那孩子果真饿了,塞进嘴里吃得开心。

将那孩子送了回去,暮伤拐到了花园里,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摸着饿坏了的猫,嘴角挂着宠溺。那猫一个劲吞食的,分明是她掰给那孩子剩下的一半。低贱的猫食,那孩子也吃得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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