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堂堂七尺男儿

这个国色天香的女人携着几分神秘感,他此时才感觉到。

会是她吗?

“庄主万福金安。”御盈在他面前行了一礼,面上笑意柔润。

程连萧回过神来,面上淡淡的,用下颌示意她坐在旁边的石椅上。御盈道了谢,乖巧的坐下。

“怎么也到这里避暑气?”程连萧勾唇,颇有深意地问道。

御盈暂未察觉,只老实道:“总在屋子里呆着,闷得慌,便让合子拿了些绿豆糕和茶水之类的,出来坐坐避暑。没想到庄主也在这边,妾身老远就看见了。”

一听绿豆糕和茶水,程连萧更加警觉起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御盈这下注意到了,她微微愣神,思量过后,便只当程连萧心情不好。

“合子,把茶点拿出来,让庄主也尝尝。”

合子听令把点心摆了上来,给程连萧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递到他面前。

程连萧盯着那茶杯冒出的袅袅烟雾,心中千头万绪,御盈见他没有动作,便笑着道:“先晾着也好,这炎热的天气,确实不适合喝热茶。”

她说着将那盘绿豆糕推到程连萧面前,“庄主尝尝吧,绿豆糕静心神,祛暑气。”

程连萧嘴角紧抿,冰蓝色的眸子闪过异色,他以手支颌,凉凉道:“盈盈你先尝尝,看是什么味道。”

御盈诧异地看着他,眼中有受伤之色,复又垂下头,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妾身知道庄主嘴巴挑,那妾身就为您尝尝。”她说着,伸出纤纤素手,随意拿起一块精致的绿豆糕,在程连萧探究的目光中,张口咬了下去。

食毕,她接过合子递来的手帕擦手,面上有掩饰不住的伤心和失望,福了福身子道:“庄主,外面暑气还是大些,御盈先回去了。”

得到默许,她未作停留,沿着湖边小径离开。

合子扶着御盈,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

目送那抹倩影消失在小径尽头,程连萧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杨安提醒道:“庄主,这些茶点……”

程连萧坐起身,也不管茶水的温度,直接一饮而尽。

合子小心地打量御盈的神采,“小姐,您心里不宽敞吧。”

御盈眸中泛着水光,冷笑不已,“我一直在争取他的信任,可他还是未完全信任我。罢了,我也没理由寒心,我确实动机不纯,他那么精明的人,难保不怀疑。”

两人在庄里慢慢走着,快要经过芳华居的时候,御盈老远看见拐角处,安茜主仆二人边走边谈论,安茜脸色十分阴毒,小菊也是一脸的决绝。

御盈心头一惊,回想刚刚程连萧对她的戒备,表现的那么明显,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她忙止住脚步,扯了合子的袖子,两人躲进芳华居院外的一个墙角。

安茜边走边问:“拿东西找来了吗?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小菊拿出了一个锦盒,打开呈给安茜看,“小姐,这就是您要的。”

安茜没好气地拍打了她的手背,“你作死呀,赶紧收好,小心给人看着。”

她说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小菊有些狠厉道:“小姐,您这次一定不能再心软了,门主今日飞鸽传书,今日申时那人不死,死的就是咱们了。”

安茜烦躁地打断她:“我知道利害!”

御盈心道不好,她忙问合子:“我让你派人查安茜的底线,可查到了什么?”

“安茜的底细没查到,倒是查到了在避暑山庄向安姨娘下毒手,反而伤了庄主的那个门派。”

“是什么来头?”

“那个门派是很不入流的,叫做五毒门,擅长制毒。门主被人称作毒婆,听说是元戎国流亡在外的公主。安姨娘好像就和她有牵扯。”合子挠着头,回忆道。

元戎国?御盈回忆着,爹爹和她讲过,西南边的元戎国已经被晋国的虎贲军灭掉,现在被晋国占领。

虎贲军?程连萧?灭国之恨?流亡之苦?

御盈脑中快速串联着,忽的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合子,我们快回去湖边,庄主有危险!”

程连萧还在等,今天势必要等到那个潜伏在他身边的毒瘤,将其狠狠地拔出。

他抬头看看太阳,强光正在慢慢减弱,申时快到,那人该来了吧。

安茜远远地看见程连萧,他斜靠在椅子上,闭目遐思。

安茜慢慢走近,目不转睛地盯着程连萧,这个雄伟的男人有着笔挺修长的身材,古铜色的健康皮肤,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凉薄气息,别人认为他过于冷酷,可她却总想窥视他,于是被吸引,渐渐地不可救药。

如果注定得不到了,那便毁掉吧。她心痛又决绝的想。

程连萧第二次听到脚步声,心中释然了不少,这次应该是了。

睁眼一看,是安茜。他一点也不惊讶,面无表情地问道:“何事?”

两个简短的字不含任何温度,透出的只有冷漠,甚至有些许厌恶。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安茜心中还是冰凉一片。

程连萧注意到,她今日的妆容十分精致,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唇上抹上浅红色的唇红。虽不是御盈那样的绝色,却自有一股小家碧玉的可爱。

他微微挑了眉头,她平日在庄里,是不会化这么精致的妆的。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妾身日日想念庄主,多次求见而不得,听说庄主在这里小酌,便前来一叙。”安茜柔柔道,望着他的眼神似哀怨,似乞求。

程连萧挪开视线,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这通常表明了他的不耐。“直说无妨。”他淡淡道。

“庄主,避暑山庄一事,要不是您保护妾身,妾身此刻恐怕已经魂归西天了。妾身一直欲向您磕头感谢,可您……”

“你的意思是,感谢我断掉一臂,护卫你生命周全?好了,我今天知道你的心意了,回去呆着吧,没事别再出来晃悠……”程连萧冷冷地说道,眼中含着讥诮。

安茜见他说这么讽刺的话,不由急红了眼,“庄主,您误会妾身的意思了。您痛失一臂,妾身知您生不如死,自己也日日在佛前祈祷,期盼您安乐无忧……”

“够了,你毋庸赘述!”他伸出左手抬起她的下巴,定定地看着她,“你就是想让我继续宠爱你,像从前那样?”

安茜眼眶溢出泪花,望着程连萧的眼神饱含爱慕,她不说话,只是小声地抽泣。

程连萧毫不怜惜地掼了她的下巴,冷酷道:“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应该有自知之明,我断掉一臂,不怪罪于你,已经是你的万幸了。你的奢求,我实在满足不了,我以后都不想再见你。”

安茜突然失声痛哭,用手抚着胸口,难过的对程连萧道:“您以为妾身愿意发生这样的变故吗?妾身从小失了双亲,这才流落江湖,和江湖门派有了牵连……”

程连萧突然抬了手,示意她噤声。只见他以手扶额,倦怠道:“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我的手臂现在还埋在青峰山的一棵大树下,是御盈亲手埋的。我还活着,而我的手臂却在遭受虫子的啃咬,一想到这个,我就恨不得杀了你!”

安茜如遭五雷轰顶,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浑身绵软地瘫坐在那里,伤心过后,又抱住程连萧的腿,“庄主,一切都不能挽回了吗?”

程连萧有些厌恶地推开她,想也不想,“不能。你可以考虑离开,我让人在外面给你找一处宅院,你可以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安茜不可置信地抬眸望他,一双水眸里满是受伤。她哆嗦着嘴唇问:“程连萧,你喜欢过我吗?”

程连萧终于耗尽耐心,甩了袖子站起来,“我讨厌这样可笑的问题!”

安茜恍惚一笑,喃喃道:“原来一切只是昙花一现。”

安茜眼中掠过绝然,得不到的,那她便要毁掉!等他死后,她会亲自将他的尸身火化,装进精美的骨灰盒里,她走南闯北,一定带着他。生生死死,他们都在一起!

她苍凉一笑,从袖口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个木镯子,形状古朴,适宜男子佩戴。

安茜拿出那木镯子,强自笑道:“庄主,妾身准备离开了,想要把这个辟邪用的木镯子送给您,妾身亲手给您带上好吗?”

程连萧转身觑了一眼,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诡计。

安茜再次请求道:“哪怕您明天就取下来……”

她见程连萧似在犹豫,便大胆地伸手要去摸他的手腕。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厉喝。

两人转身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御盈,十分仓促的样子。

安茜心道糟糕,很可能已被人识破。她趁程连萧分神之际,迅速地执起他的手腕,想要将那木手镯套进他的左手腕。

程连萧回过神来,脸色分外酷寒,已决定不再留情,他反手一推,那木镯子反而套进安茜的手腕上。

接下来,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那古朴的木镯子瞬间自动箍紧,里面有一只被安茜培育了十五年的毒蝎子,一接触到人的血管,便发了疯一样钻破木皮,狠狠地钻进安茜细嫩的手腕,沿着手臂血管,一路啃噬。

安茜不可置信地撩起袖子,只见那毒蝎子飞快地爬动,撑起了她的表皮。

“啊——”御盈从未见过这可怕的一幕,尖叫着扑进程连萧的怀里。

程连萧也惊呆了,却还是安慰御盈:“不怕,我在这里。”

变故发生的太快,安茜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做出措施,浑身颤抖不已,那可怕的毒蝎子便从手腕钻到肩膀,再钻到脖子,最终迫使安茜张口,从她的嘴巴里出来。

安茜万万想不到,她亲手培育的成了精的毒蝎子,第一个杀的人便是她自己。很快,她的身体开始发黑,被毒蝎子钻过的地方,血管全部爆裂,最终七窍流血,倒地而亡。居然很快地,身体便开始腐化,散发出一股恶臭。

程连萧心中大惊,好险!这毒蜘蛛的动作竟如此之快。他怎么也想不到,安茜打算用这样残忍的方法杀了他!

御盈在他的怀里簌簌发抖,程连萧不由抱紧了她,皱眉沉思。

突然,湖边的竹林里狂风乍起,郁郁葱葱的竹子群被吹得摇椅晃,飒飒作响。

“哈哈哈……”一连串狂妄的笑声忽的响起,尖锐的女声几乎要刺破御盈的耳膜。

程连萧怒不可及,一次次有人向他挑衅!

“阁下是谁?我们不妨坦诚相见。”他望着那片竹林的上空,咬牙喊道。

“凡是见过本尊容颜的,全都丧了命!”那声音仍然狂妄至极。

“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应该和安茜过从亲密吧?”

“她是我的徒儿,一个不听话的徒儿,半年前,我就派她潜入庄里,夺你性命。可是,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我多次劝她回头,她却越行越偏。所以今天,她死有余辜。一切都有天注定!”说完,便又疯狂地笑了起来,震得那竹林哗哗的响。

程连萧脸色黑气沉沉,“不知我与阁下有何过节,使你如此痛下杀手。”

“程连萧,你爹有没有与你说过,二十五年前,他率兵灭了我元戎,皇亲国戚无论投降与不投降,全部被斩首。我多方打听,没想到他的儿子隐姓埋名躲在了宣城。父债子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若我父亲果真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那么程某代为弥补,是理所当然,可那元戎国常年战乱,民不聊生,国君昏庸无道,我晋国灭掉元戎,归并其土地与子民,乃是顺应天意。程某之父,何过之有?”

“无知小儿,住口!”那女人更加狂躁起来,竹林里的风吹得愈加猛烈。“你敢污蔑我父皇,我定让你受尽苦楚!”

突然,从竹林里射出几根暴雨梨花针。

“闪开!”程连萧大吼一声,猛地推开了御盈。他依旧身形凌厉,挥起左袖,带起一股强大的劲风,挡掉了几颗梨花针。

可是,程连萧单独用左臂十分不习惯,一只梨花针穿进了他的腹部,他只觉得腹部皮肉酸痛。

“庄主——”御盈大骇,连忙上去扶住他。

程连萧突然忐忑起来,上次中了这老妖婆的毒针,导致自己痛失一臂,这次会不会丧命?

那潜藏在暗处的人似乎能看懂程连萧的心思,嘲笑道:“放心吧,只是略施惩罚而已,我不会让你这样轻易地死去!”

竹林外,御盈发觉,那双邪恶的眼睛正在她身上逡巡,那种感觉那么强烈,连程连萧也察觉到了。

“哈哈哈哈……”那妖妇又狂妄地笑了起来,“程连萧,你将来会因为女人而饱受心痛之苦。我老妇人的眼睛看得最为通透,你身边的这个女人,你最好现在杀了她!”

御盈心中一惊。

程连萧冷眼相加,不屑道:“一介弱女子,能如何威胁我?我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受了你的挑唆?无知妇孺!”

那妖妇也不恼,反而十分开心。她忽然懂得了,对一个男人最大的惩罚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程连萧身边站着的绝世美人,看起来颇有心计。英雄难过美人关,程连萧必会栽在她身上!

竹林中的怒风似乎小了些,那老妖妇可能是要离去,程连萧却怒喊道:“慢着!我程家庄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若下次再来,程某不会再如此被动,一定布下天罗地网捕杀你!”

那老妇猖狂道:“程家小儿,你尽可放心,我不会再来了,我等着看你的好戏!”

她说着,带走一袭狂风,很快,幽深的竹林恢复了平静,可地上却落了厚厚一层树叶。

御盈惴惴不安地指着程连萧的伤口,“庄主,您在流血。”

程连萧这才重新注意到腹部的疼痛,他有些气恼道:“还不过来扶我?”

御盈眸光水光点点,犹疑道:“刚才那妇人说,妾身恐怕给庄主带来灾祸。”

“你怎会信她的鬼话!那是欺骗三岁孩童的把戏,怎会把你骗了去?”程连萧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御盈这才放了心,松了一口气,搀了程连萧往凌烟阁去。

凌烟阁的仆役丫鬟们见主子这幅模样,都吓了一跳。御盈让他们不要大惊小怪,镇定地指挥他们裁剪纱布,准备金疮药。

御盈扶着程连萧小心翼翼的躺在榻上,她注意到他的衣服上染了不少血,惊呼道:“杨总管,要快些请大夫来!”

程连萧皱眉,无力道:“请什么大夫,就交给你来处理。”

御盈不可置信道:“这梨花针几乎全部没入,可能已伤及内脏,妾身只懂得皮毛,哪里应付得来?”

程连萧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未有中毒,你只用将这针拔出来即可。”

御盈为难地摇了摇头,实在很难做到。

程连萧脸色开始煞白,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他疲惫道:“罢了罢了,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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