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爱德华六世(四)

安心好不容易撑到了天亮,尽管他们走的都是僻静的小路,但是路上也渐渐开始有人。

珊妮一边担心着安心,还一边根据安心的指示将头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动静随时报告她。

也许是对疼痛的适应力加强了一些,也许胎儿夜里只是想要出来,现在知道时间不对,就暂时安静了下来,安心才得以喘息了一下,也稍稍放下点心,也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她之前在来拉德洛城堡的路上,过往的一般都是平民,或者是做生意的或者是农民,或者是送信的,现在这种现象有了很大的转变。

全副武装的骑马的人开始变得常见,即便是平民的打扮,也都拿着锄头斧子什么的,三五成群的根本不像是去干活,更像是要造反的,而安心几乎可以确认他们是造反的,因为他们的胳膊上都戴着和押解她们的人一样的袖箍,这个袖箍应该是他们所说的联盟的标记了,看来,现在已经开始战乱了,只是她偏安在拉德洛城堡里被蒙蔽了眼睛,还以为天下一直太平着。

这样也好,亨利应该有准备了,也不必自己去急着告诉他有人要造反的消息了。

一路上,马车也停下来几次接受检查,开始安心没在意,后来突然想到,要是遇到亨利八世的兵的话,没准还能得救呢。

可是她们在车里,怎么让人注意到她们呢?

于是她和珊妮商量好,只要马车再停下来,不管检查的人是哪一方,她们就拼命敲车门。

之后马车果真又停下了几次,安心和珊妮就用尽全力地敲,可是说也奇怪,不管她们怎么敲,根本就没人理她们,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人就这么看着她们在马车里呼叫,连眼睛都不眨,更让她们想不通的是,不管是造反方带着袖箍的人,还是亨利八世的皇家军队,全部都对马车放行,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安心也没心思再琢磨这些奇怪的事了,又一个白天过去,她和珊妮因为动作过大,体力不支,就是再停下检查,她们也没力气敲车门了,反正敲了也没用,更雪上加霜的是,安心的阵痛又开始了,这一次一开始就很猛烈,她不得不将宽大的裙摆咬在嘴里,才使自己勉强忍住疼痛。

因为早上阵痛停止,安心掉以轻心,但以这个时候的疼法来看,宝宝是一分钟都等不得要出来了。

“陛下,不行的话,我让他们停下找个大夫吧。”珊妮看安心疼得面目狰狞脸煞白,吓得都带上哭腔了。

“不,不要……珊妮,你记住,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我要生了,绝对不能……”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安心也想拼一拼,尽量保注子,不能让孩子落到他们手里。

“可是,可是……再这样下去的话……”珊妮手足无措,看到安心坐的地方开始有血渗出,她的整个身子都开始抖的跟秋风中的树叶似的。

“没事,我……”安心痛得直呼气,“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上帝保佑……”珊妮开始不断地在胸口画着十字,同时嘴里反复快速地念着,这个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祈求上帝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天再次黑了下来,马车的行进速度也加快,因为天黑看不到路上的磕磕绊绊,颠簸也就加大,这无疑给安心又增加了痛苦,她想要忍着不生,可是这个小生命现在是迫不及待了,而出来之后,也就不再是她能保护得了的了。

和身体上的剧痛相比,生与不生的抉择是此时让安心更受折磨的事,不过她也没有时间过多的去纠结,瓜熟蒂落,如果她不想孩子因窒息而死亡的话……

现在必须要生了。

算了,听天由命吧,上帝保佑,安心开始重新调整呼吸,开始聚集全身的力气。

“珊妮,如果你能活下来,孩子……算了,你自己能活下来就好了……”安心本想说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孩子就交给她,可是看她一脸的鼻涕眼泪,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拖累,珊妮没准可以活下去呢?她也没有必要再搭上一个人是不是?

还好有过生伊丽莎白的经验,安心知道怎么调整呼吸,什么时候用力,尽管已经一昼夜滴水未进,她的体力值已经降到了最低,现在的她全凭意志力在支撑。

不能出声,隔着裙摆都将嘴唇咬出了血,她靠在珊妮身上,两只手撑住两侧的车厢壁,用力,用力,她不断地这么告诉自己,也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在挣扎。

意识开始涣散了,痛感也渐渐减轻了,安心用力地晃晃脑袋,重新振作起来,可是一次次的冲刺,她几乎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珊、珊妮……”安心气若游丝,还好珊妮贴着她的身体,看到她嘴唇在动,忙将耳朵贴到了她的嘴唇上。

“如果……你……活……活……下来,遗……遗书……”安心想起了自己生伊丽莎白之前写的遗书,现在它还在自己贴身的箱子里,在拉德洛城堡,不知道亨利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陛下,你放心,那个亨利陛下早看过了……”珊妮这个时候脱口而出,也顾不上这是个秘密了。

安心听到后笑了笑,这样也好,怎么死都是死,亨利并没有砍她的头,是她要先离开了,只是,离开之前,她像是小宇宙爆发一样,最后的力量伴随着一声大喊喷薄而出,之后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根羽毛,开始打着旋地往下飘啊飘,一切都静止了,疼痛也没有了,世界,变成了虚无。

“陛下,陛下……你醒醒,孩子出来了,你看看……”珊妮捧着浑身是血的婴儿,她的满眼都是血色,她看看已经人事不省的安心,又看看那个婴儿,低下头去,用力咬断了脐带。

一声嘹亮的哭声在夜空中传出去很远很远,几乎划破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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