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尘埃落定,万枯岛(十四)

“我明白。”叶酒儿也捏了捏莲降的手,“就是担心你嘛,毕竟那个人是你的父皇。”

“我的父皇杀了我的母后。”莲降语气很淡,听不出怨恨。“虽然所有人都说我的母后是自己吃下毒药的,逼她那么做的人也不是我的父皇,但我知道是他。”

莲降从小被人说是冷情的孝,从来不会像一般的孩子一样开心地大笑,或是在受了委屈以后哭鼻子。

但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他并不是冷清,只是过于聪明,小小年纪就能和大人,甚至比经历过风雨沧桑的大人更理智冷静,他能把感情和要处理的事情分得很清楚,轻易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判断。

那一日在龙盛殿,应该是他平生情绪波动最大的一天,他清楚地体会着他的至亲近在咫尺,却已经天人两隔的痛苦,几乎要发狂。

但他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不只是冷静,他的本能替他记录了当时龙盛殿的情形,分析着那时候每个人流露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他记得莲子姮的表情,虽然当时他的眼睛已经临近失明,但他仍能清楚地回忆起莲子姮的眼睛,回忆起他看向他和母后尸身的眼神。

那个眼神里的深意都不需要他思考,就能理解。

那是上位者为了更有利的东西而做出舍弃的眼神。

有一点不舍,真心的不舍,更多的是惋惜。

惋惜被他舍弃的不肯乖乖按着他的想法去做,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在他母后下葬的那天,他就已经知道真正想要她死的人是谁。

“我……本该杀了他,为我的母后报仇。”莲降微微虚起眼,勾唇笑了一下,“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果别人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说着计划要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必定会心里打怵,觉得他是个相当可怕的人。

叶酒儿自然不会害怕这样的莲降。

事实上,从高台下来,莲子姮对她的态度,还有一些事情,很不起眼的事情都让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虽然说不清楚这种奇怪感觉的根本是什么,但是她很肯定一点,莲子姮绝对不像看着那般多病软弱,他更像是会被祁公公那种角色的人压制的皇上。

所以,他为什么要伪装成那个样子?

还有,突然出现在莲降身边,所谓的莲降的暗卫,她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那可是皇宫,是帝王盘踞百年的地方,他们培植的力量怎么可能轻易落到别人手里,就算莲降有那样的能力,但她知道他无心争权,一定也不会抢夺那份势力。

那份势力好比是一张瘸腿桌子的垫脚木,莲降不会为了自己的私欲,破坏桌子的平衡,因为那张桌子代表的是整个大沥的稳定。

莲降是在乎百姓的生死的,不然,他完全可以在得知自己母后有难的时候,带着他带出来的兵打进帝京,打进皇宫。

正因为在乎,所以,他不会染指政权背后的力量,因为在乎,所以,他隐忍不发。

这些,叶酒儿都能想通。

所以,她心疼他。

什么都看透了,看透了世态炎凉,看透了人情冷暖,知道唯一的至亲枉顾亲情,知道他拼命护着的百姓痛恨他,但他只能忍。

莲降察觉不对,低下头,观察了一会,轻笑出声:“你哭什么?”

叶酒儿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当然是替你难受。”

“我不难……”莲降没说完便被叶酒儿冷飕飕的小兔眼止住了,笑意有些无奈,“好吧,我难受,好难受,谢谢娘子愿意为为夫分忧,可是娘子难受,为夫会更难受,所以……”

他抬手擦了擦叶酒儿的眼角,然后挑起长眉:“原来是光积云不下雨啊?”

叶酒儿凶巴巴地皱起鼻子,作势要咬他,其实心里轻松了一些,就算他打趣她,那也是有心情才笑话她的,她多多少少都宽慰到他一点了吧?

诶?

怎么咬到了?

叶酒儿懵懵地咬着那只皓白的腕,惊讶地看向莲降,她明明故意咬偏了的呀,他怎么还主动对正了,把手腕塞到她嘴里了?

“好吃么?”莲降笑意盈盈地歪头看她,另一只手还空闲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叶酒儿皱眉,她怎么感觉他把她当成小狗,还是没长牙的小奶狗逗?

呸呸呸!吐出去!吐出去!

她才不媳吃他的肉咧!

没想到这个无赖把她后脑勺扣住,手腕随着她动,一副要把他胳膊塞到她嘴里的架势。

干什么?

叶酒儿有点害怕了。

妖子别是有什么怪癖,她接受不了这个,真的接受不了……

莲降笑眯眯的,声音诱惑:“来,给你的夫君盖个戳。以后如果为夫变了模样,你也能按着这个找到为夫。”

叶酒儿拨弄脑袋,好不容易把他推开,面目“狰狞”地喘着气:“你……要是……变模样了……我就……看不上你了!”

莲降微微瞪大眼,第一次接收这个信息:“你就为了我这张脸才看上我的?”

“那还能为了什么?”叶酒儿故意道,“你一直对我凶巴巴的,好像我欠了你银子似滴,要不是你好看,我早就被你吓跑了。”

莲降更吃惊了:“我对你还叫凶巴巴?你在高台上那么捉弄我,我没揍你不错了。”

叶酒儿无语,这位爷好像对凶巴巴有什么误解。

冷暴力也是暴力好不好?C吧,她承认在高台上她是有点烦人,但是后来也没见他对她有多和蔼,动不动就冷眉冷眼地怼她,要不是她心智强大,早就自尊心碎了一地,马不停蹄地溜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捉弄你么?”叶酒儿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莲降认清自己。

莲降想了想:“天性驱使?”

叶酒儿吸了口气,轻轻拍了他一下:“你才天性驱使呢!”要是天性驱使她没事去撩闲,那她岂不是天生讨人嫌?“因为你太高傲了,让人看着就觉得想抽你,我要是抽你,你肯定要还手的,我又打不过你,只能用别的方法收拾你了。”

这回轮到莲降无语,高傲?他就是懒得搭理别人的性子,这样也不行?而且那时候他刚穿了琵琶骨,疼得要死,哪有心情对别人平易近人?

“我那也是为你好呀。”叶酒儿对有点发蒙的莲降语重心长地解释,“你看你,那时候那么落魄,谁见了你都恨不得在你头上踩一脚,所有人都跟风骂你,你呢?一句也不解释就算了,还摆着和从前做殿下时的架子,那能不多受罪么?我是在引导你向‘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方向成长……”

莲降轻轻拧住滔滔不绝的人的小耳朵:“别天花乱坠的,你就是想趁火打劫。”

“不愧是褚王殿下,成语学的就是好!”叶酒儿笑得跟朵花似的,冲莲降翘大拇指,一副狗腿的样子,眨眨眼又变成一本正经的样子,“你看我这就叫识时务,该认怂的时候咱们得认,该拍马屁的时候咱们就拍,能省不少罪呢。”

说完,她还挺骄傲地挺起小身板,对自己这番以身作则很是满意。

结果下一瞬就“啊”地叫出来:“耳朵!耳朵!”

怎么都成他娘子了,还难逃被他“蹂,躏”的结局?

他不应该宠她,往死里宠的那种么?怎么舍得揪她娇嫩的小耳朵?

“莲降!你再揪我的耳朵,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啊?”莲降都想松手了,听她威胁他又没松劲儿,还兴致勃勃地低头凑近她挑衅,“你要把我怎么样?”

叶酒儿被逼得紧了,心一横,嗓子全开:“我就不让你上,床!”

轰隆隆!

像是有雷从天而降。

一道劈到了莲降头顶,一道劈在因为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而感到小命堪忧抱在一团瑟瑟发抖的暗卫们头上,一道劈在正往这边走刚要开口叫莲降和叶酒儿去吃饭的铁牛头上……

感觉莲降石化了的叶酒儿毫无身为黄花闺女的自觉,头一歪,从莲降手里逃脱,还攀着他踮起脚,揪住他的大耳朵,拉得他低下头,嘚瑟得翘尾巴:“怕了吧?”

怕了怕了!莲降的暗卫们拼命点头。

怕了怕了!一个急转弯哪来回哪去的铁牛举双手赞同。

完全无视三从四德的女人他们惹不起。

啊,不对,应该是,一点也不给褚王殿下留面子,还不讲三从四德的褚王妃他们惹不起。

“这个你说了不算。”莲降本来也想像某人一样底气十足地喊出来,以示他的地位并没有下降,但是……他做不到!

他……难为情。

叶酒儿被莲降“轻声细语”的怂样逗乐了。

她家殿下啊,什么都不怕,就怕她先提起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儿。

一说就羞涩,一说就羞涩,像含羞草似的。

嘿嘿,她喜欢。

“那就等晚上看,看到底谁说了算。”叶酒儿顺杆爬的功夫也是一绝,见莲降蔫了,她更加嘚瑟了。

莲降幽怨地望向叶酒儿。

她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调,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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