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不是戏

玉容华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就像装在一口麻袋里的木头。

她盯着头顶上的米黄色的粗麻布帘帐,已经有小半个钟头了。

粗麻布是真的粗糙,麻线错综复杂乱成一团,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洞眼,颜色还黑一块黄一块,毫无美感可言。

作为一个称职的演员,玉容华从没有在演戏途中这么出戏过。

她出演的清宫戏,以服装道具皆唯美华丽着称,她的角色是妃子,而不是囚犯。

粗麻布这种不入流的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她“寝殿”内的?

门口传来“吱呀”的几声,有轻缓的脚步声朝她走近,玉容华赶紧闭上眼睛。

木盆放在矮凳上,麻布帘子被掀开一角,带起一阵凉风,她的鼻息间涌进了一股青草的香味。

玉容华感觉到身旁的床垫陷下去了一块,像是有人坐了上来。

她头上的帕子被人拿掉,热乎的手指贴着她额头试了试温度,又有冰凉的药膏抹在她额角的大包处。

玉容华眼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睁开。

她不理解……这演的是哪一出?

她记得自己是在演戏途中,被一棍子打昏了。

总不可能是因为见她晕了过去,图省事就往下接着演吧?先不说她还是个身负工伤的才,下一场剧情也不是这样的发展。

不等玉容华细想,突然隔空传来一个大嗓门妇女的咆哮声,地面都随之震了震。

“这个死丫头,水挑了一半丢在院子里,等着我帮你干活不成,啊?又给我躲懒躲到哪儿去了9不快死出来!”

棚顶震动的窸窸窣窣声中,玉容华被泼了一脸的沙尘和茅草碎屑,她隐在薄被中的手指甲轻掐了手心一下,面部却是没有丝毫改变。

来人只见她没有苏醒的迹象,稍叹了一口气,在咆哮声再响起时,忙提步朝门外去了。

玉容华又睁开了眼睛。

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格外清晰。除此之外还是那妇女的责骂声,一声高过一声,被打之人反而一声不吭,就像不存在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本着尽职的原则,躺着没动,可心里却越来越不安,这究竟还是不是演戏途中了……

不及多想,突然有一人风卷残云般撞进了门,尖锐的埋怨声破空而来,玉容华习惯性地闭眼,入戏。

“这个死丫头,还给我躺着装晕,这都两天了还不醒,真当老娘我好糊弄吗?”

“鲁婆子,小姐真的还没醒呢,求您别责怪她,她的活儿我都会干的,我,我这就去干活还不成吗……”女孩子带着哭腔忙道。

“瞧你那样儿,慢得跟蜗牛似的!”见她拽着自己衣袖纠缠不休,农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道:“行了行了,丧门星,一个个都这副鬼模样,前两天的份都得给我补回来,干不完今天你就别想睡觉!”

木门“砰”的一声被用力甩上,屋内恢复了平静。

玉容华依然安静地躺着,若接下去的剧情她都不清楚,又该怎么配合去演?还有,她到底什么时候该醒呢?

农妇又走了进来。

这两人的脚步声不同,玉容华听得出来,并且,农妇也没刻意放轻动作,而那个女孩却是轻手轻脚,生怕吵到她。

脚步声来到床前,停了下来,似乎来人是打量了她一阵子。

农妇“呸”了一声。

玉容华感觉帘子被挑起,凉风刮过了脖颈,紧接着一盆冷水劈头就泼了下来……

“别怪我心狠,谁叫你生来口吃落了族人的脸面?也无怪有人想要你命了。”农妇咬牙切齿地说完,又走了出去。

玉容华微微皱了皱眉,很快又恢复原状,在情况尚未明了之前,她还不想轻举妄动。

刺骨的寒意在她全身蔓延,她的身体是真的虚弱,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儿便没了意识。

玉容华最终是被噩梦吓醒的,她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伸手捏了捏鼻梁,又揉了揉眼睛,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刚才梦到自己穿越到古代农家,还被人谋害……这怎么可能呢,多半是她演戏太劳累,现在趁着负伤,多请几天假,休息够了,再回剧组不迟。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喜儿都快担心死了……”

一人随着热风扑来,一边掀起布帘,一手抱住玉容华,她身上的刺鼻气味呛得人不行。

原来这不是梦,她还在演戏呢?

“导演cut!剧本是不是改了我怎么跟不上节奏啊?”玉容华咳嗽着叫停,一边看向掀开麻布帘子的那只瘦弱的手。

原本紧抱着她的女孩明显地一怔,又腾地跳开,站在床边呆呆望着玉容华,而后者也抬眼去打量她。

那是个穿着水红色洗的发白的棉布裙的女孩,面黄肌瘦很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梳着丫鬟的发髻,瘦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裙子里面,只拴了根棉布腰带固定着。

见玉容华打量她,女孩皱成一团的小脸瞬间舒展,表情由惊慌变成了惊喜,情真意切,转换自然。

在玉容华看来,她的微表情到位,毫无表演痕迹,实在不像是普通的群演。可演她贴身宫女的人根本不长这样……

她的目光穿过丫鬟朝外看去,视线所到之处全是破败简陋的景象。小小的空间里除了她躺的木床外,只有一张木桌和木凳,墙角还堆着些黑乎乎的东西,难以名状。

重点是,摄像机没有就位——这并不是拍摄途中。

“谢谢你。”玉容华微笑着说。

棉布床垫和薄被都更换了清新干燥的,床头还生了一堆柴火,为她驱散了凉意。这应该都是这个女孩做的吧?

“小姐,你,呜呜……”丫鬟突然矮身蹲在床边,双手攀床,又哭又笑,激动不已。

“导演在哪?是不是他心血来潮,又拿我当测试仪使?”玉容华捏了捏拳头,强忍不安继续询问。

错位的称呼,面生的丫鬟,想要谋害她的农妇,简陋的茅草房,又不是在拍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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