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像被冰心舒月的沉静气息所影响到,士兵们都不断地转过身来,一见是她,皆很有默契地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是军师!是军师来了!”

“我们的神算军师来了!”

即使冰心舒月现在已不是北暮兵的军师,可士兵们对她还是十分敬重。军师的称呼一直没变。

冰心舒月向大家行了回礼,沿着大家让出的路线走了进去。

眼前的情景,先是让她很震惊,接着她便望向了皱起俊眉一脸凝重的月无痕。

月无痕倒没有看她,只是依然一语不发地看着地上口吐白沫、一动也不能动、倒地不起的骏马。

那匹马是继“黑旋风”之后他好不容易又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匹良驹,也陪他出生入死经历过多次战役了。

马匹的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七孔却流出黑色的血,血染了一地。

这匹久经沙场的良驹,又死了!

月无痕虽没说话,但从他紧绷的神情里不难看出,他有多么痛心失去他的战将良驹。

士兵们发话了:“军师,王的马,是在与火泽宇对战时,中了毒镖而死!”

“王还险些因此而丢了性命!”

“还好战马临死之前仍拼命将王带回了军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马一回到军营里,立刻就倒地不起了!死了!”

士兵们一想到这匹识人性的好马,嘴里吐着白沫和黑血,却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主人送回了军营之后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心里都无不为这畜生动容惋惜,对火泽宇的愤怒也就更加重了!

“王本来是可以夺了火泽宇的性命的!”

“对啊对啊,关键时刻,王却把战戟给收了!”

“闭嘴!”月无痕怒吼出声,从马出事至今,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士兵们见王都开口了,立刻全噤了声,整个喧闹的马营又在顷刻之间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冰心舒月走近马身,蹲了下去,审视着马的死状。这匹马也曾驮着她,走过很多的山路。这匹马背上,也有她和月无痕在一起的记忆,那个时候他就是用这匹马带着她进城买衣服,沐浴。

现在出事的是马,若以后换成是人呢?这种失去了之后的心痛她能承受得住吗?

良久,她问:“王,可否让我看看杀害马的毒镖?”

“你凭什么身份看啊?!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不再是我们的军师了!”焚飞诺出言制止,她恼怒地看着冰心舒月,除了看不顺眼她的美貌外,这个女人似乎在任何时候都能这么淡定,淡定得让她心里有些恐慌!让她很不喜欢!

然而,月无痕的三位亲信士兵却并没有理会焚飞诺的话,将毒镖交给了冰心舒月。

“你们别太过份了!”焚飞诺见状,愤怒地吼道,作势欲抢回毒镖,“你们这样做是越矩,她现在已经不是北暮兵的军师了!”

“对!她现在是侍女,无权过问军事!”女子巾帼军团里有人出声迎合了焚飞诺的话。

“你之前以死相逼让王放走火泽宇的事,王已经看在你以往的功绩上,从轻处理了,你别太得寸进尺!”焚飞诺向冰心舒月伸出手,“将毒镖还回军队,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月无痕正准备恼怒的出声,却见冰心舒月眯起眼睛看了焚飞诺一眼,不但没有将毒镖还给她,还不紧不慢地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非常慎重地递到了她的眼前!

焚飞诺一见那东西,面色一沉,不得不跪了下去!而女子巾帼军团中的女士兵们也没人再敢开口反驳。紧接着,所有在场的士兵们都单膝跪下了!

是帝王令!帝王令在手,见令如见王!除了月无痕,所有士兵都立刻行了帝王礼!

冰心舒月只是适当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管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但是帝王令仍然在她的手上,只要月无痕一日不蓉,她就一日有权代替他做任何事!

月无痕见她如此淡定从容,眼中也闪过一丝光亮和激赏,一直紧绷的身体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原来她还是不忍心对他和火泽宇之间的战事不闻不问啊!她手里慎重拿着的,是他给她的帝王令,是他对她的信任!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蓉!帝王令找到了它最适合的主人!

冰心舒月让士兵们都起身,然后将毒镖凑到跟前闻了闻,她微微低头,月无痕见她的眉头悄悄皱了起来,眉心那颗泣血朱砂痣似更加妖娆绝世了一些!

她掏出手帕,沾染了一些战马的毒血,也凑到鼻前闻了闻。

士兵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冰心舒月,光看着她认真思考问题的模样,已经够让他们神魂颠倒了!而一旁的月无痕突然很不爽地觉得,还是让她戴面纱的时候安全省心多了!他几乎又想对着那帮死心塌地保卫国家的臭小子们怒吼了!看什么看!她是他的啊!

良久,冰心舒月将毒镖放回了士兵手中的托盘内。

士兵们无不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她的结论。

冰心舒月却像没事人一样,压根好象忘记了她刚才观察的是什么,她只是对着月无痕轻轻说道:“王,你该回去吃晚饭了。”

呃?!这什么跟什么?!士兵们只觉得脚下滑了一下,险些摔倒!有的士兵甚至不小心撞到了前面人的背!这……这是什么答案啊?!

月无痕也不恼,也不追问,只是深深看了冰心舒月一眼,然后利索地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披在了死去的战马身上,他对士兵们说:“以英勇就义的军人之礼厚葬这匹战马!”

说完,他拉起冰心舒月的手就往自己的居所方向走去,留下一干士兵们在那大眼瞪小眼。

话说,他们的王现在对他们军师的态度是越来越明显了啊!完全不掩饰了!那整个一占有欲!走哪带哪,走哪还牵到哪!

*

冰心舒月盛了一碗热汤放到月无痕眼前:“快趁热喝吧。”

她没像平常一样在话之前加个尊贵的称呼“王”字,这让月无痕有些诧异,他抬眼看她,并没有端碗的动作。

她微笑:“怎么不喝?还是……要我喂你喝吗?”

月无痕望着与之前在马营里完全不同的冰心舒月,看着她脸上浅笑的表情,试探性地唤她:“舒月?”

“恩?!”她竟然应答了!

月无痕霍然站了起来,他的身体碰到了桌子,桌上的汤晃动着差点洒了出来!

他犹记得,在月落之殇的湖水边,那时冰还没完全化,就是因为她突然让他靠近她,接着她弹了琴就毅然决然上了战场,拦都拦不住!那一次,她身中数箭,让他险些失去了她!

现在他又有了那样的感觉!那样强烈不安的感觉几乎让他愤怒!

他问:“你又想做什么?!”

冰心舒月忽然俏皮地笑了起来,他还真的很敏感啊!她充满智慧的脸上出现了孩子气的模样,很无辜地问道:“你难道不乐意我对你亲近些吗?”

月无痕却反驳道:“我可记得上次某个女人就是因为突然的亲近,结果!”他说不出“结果差点死掉”那几个残忍的字眼!因为他再也不想经历那样深刻的恐惧和痛楚了!

他红着眼,怒吼道:“总之!我就是不要你突然像个孩子一样!那样的你,对伤害似乎没有一点儿抵抗力!”

“无痕……”她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柔柔地唤他。

该死的!又是这个她所习惯的小动作!又是这轻柔的嗓音!她又在给他灌迷魂汤了!他这次要谢绝上当!

月无痕紧绷着俊脸坐回了原位,就是不理她。

“无痕,你别这样。”又是这柔柔的一句话,却几欲让月无痕心软臣服,想要回应她!

月无痕最后很懊恼地端起了桌上的汤,直接往嘴里灌去!结果———

“该死!”好烫好烫啊!烫得他直哆嗦!

“呵呵……”冰心舒月忍俊不禁的笑声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月无痕紧盯着她的俏颜几乎痴了!全然忘记了嘴里被烫得发麻的舌头!

鲜少看见冰心舒月哭,所以她的眼泪能让他立刻弃械投降。也鲜少看到冰心舒月这样愉悦的大笑,她的笑容总是很少,且淡淡的,浅浅的,她不知道她那明亮璀璨的笑容能让人内心柔软起来!所以她的笑声,让他愿意用全部的生命去换!

若没有战争,他能经常看到吗?就在他思绪乱飞的时候,冰心舒月灵动的手,一直在他眼前比划着,与在湖边那次的情况差不多,只是相对的用指法代替了琴声,这样一来就更加简单明了了。

“这样是攻,这样是守,我的手成拳往前推时则是包抄……”她边变换着手里的动作,边快速地说着。而月无痕像是走火入魔一般,习惯性的将她所说所做的一切都牢记在了心里。

“无痕,记住了吗?”

直到月无痕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他才猛然觉悟,该死的,他又中了她的美人计!她竟在他最放松的时候又让他记住了她的指法!

她……这次又想干什么?!

那抹害怕会失去她的恐惧排山倒海而来,月无痕绕到冰心舒月身边,对着一脸微笑的她怒目而视:“任何危险的举动,你敢去做试试?!”

望着他担忧的样子,冰心舒月心一软,说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来:“你的马死因不是源于毒镖。”

呃?!跳跃式的转移了话题?!

说到爱马,月无痕也是一怔,忘了生气,他被她今日的举动弄得有些晕头转向,思维只能跟着她转。什么时候他的舒月如此古灵精怪了?

而她又一次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继续说道:“飞镖上是有毒,但与马血液里的毒并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月无痕沉吟。

“我想我们可能忽略了一些细节。“

“你的意思是,我们内部又有……“

“这个要等军医做完鉴定后再下结论。”冰心舒月淡淡地打断了他的猜测。

“……”一时之间屋子里非常安静。然后———

月无痕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十分不爽地瞪着她:“你要带着我把话题绕到天边去吗?!刚才我说的话,你可记在了心里?不准去做危险的事!”

呵,他自己能将话题绕回去了啊!冰心舒月突然觉得自己交到了一个非常帅气非常霸气也非常傻气但有时候又非常聪明的古代男友!

她微笑着看着他,眼睛里多了一份专注:“无痕,记不记得我以前还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没告诉你?”

月无痕心中微微一颤,她是指……月落之殇的那次失约吗?其实他一直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可他又很庆幸那次她被坏人所害还能活着回到他的身边,但是他依旧想知道那一日她究竟想对他说什么。内心里的期待被溢得满满的。

“我那次想要对你说……”冰心舒月语气停顿了一会儿,脸色绯红,似乎做足了心理建设,然后她才鼓励自己继续说了下去:“我那次想要对你说……我喜欢你,很早很早就喜欢,很喜欢很喜欢,所以会为你保重自己,尽量多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秒是一秒!”

———这话说得极快,没有丝毫的停顿,而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冰心舒月的脸整个红透了,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要说的话她终于一口气全说出来了!

可当她好不容易表完白,红着脸拍着胸口顺着气的时候,却见月无痕怔怔地望着她一动也不动!

半晌,他才哑着嗓子问她:“你……你刚才说了什么?”

呃?!这是什么状况?!别告诉她,她千辛万苦的表白,他一个字也没听到!

天啦,休想她说第二遍!她哪有那么厚的脸皮重复第二遍!直接杀了她吧!

月无痕却伸手一拉,将她带入了怀里,将之安放在他的腿上坐好,然后头枕在她纤细的脖颈处,硬是又问了一遍:“说!你刚才说了什么?”

重复一遍又不会怎样C象很重要,他一定要再听一遍才能证明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是不是在做梦。

冰心舒月苦着脸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另一个表达方式,她的眼睛更加专注明亮:“无痕,我曾说过,泽宇救过我多次,我愿意为他死,对不对?”

而一听到“泽宇”这个名字,月无痕当下变脸,他知道她对那个泽宇很好,可是这个时候有必要刺激他、和他提这个名字吗?!

他怏怏不乐地回话了:“对!你是说过!”而且不止说过一次呢!

“可是无痕,我要为你而活着!”

呃?!月无痕极度震惊的大脑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她说……愿意为他而

活着?!

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冰心舒月挣扎着缓缓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在他

的唇上轻轻吻了下去:“是的,无痕,我愿意为他死,可我会更加为你好好的活下去!”

*

也就因为这短暂的亲吻,充其量也就是唇对着唇轻轻碰了一下,可月无痕却因此而整夜没睡着。

他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完全忘记了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不过……他更乐了,这确实是冰心舒月第一次吻他!这就表示,他未来妻子的心是在他身上的!

他的妻子……舒月。

月无痕更加来了精神,他要告诉她,他想将婚期提前了!因为……已经有火寒池的消息了!

天才刚蒙蒙亮,月无痕就敲响了冰心舒月的房门,她竟不在房里!

冰心舒月向来起得早,是不是已经去厨房替他张罗早饭了?

月无痕到达膳食房的时候,那里正忙得不可开交。

“王?!”咋一见月无痕驾到,北暮的小士兵手里的托盘都差点紧张得飞了出去!幸好月无痕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胳膊,避免了托盘上的菜碟飞出去的命运。

“见到军师了吗?”他沉着稳重地问,其实心里已经很焦急了。

“没……没见着,王。”

月无痕一听颇为失望,正准备转身就走———

“王,”一个老炊事兵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冰心舒月特别制作的保温笼子里取出了一份早饭。

早饭的内容,也只有冰心舒月才配得出来。她的心思极其细腻,当侍女没几天,便熟悉他喜欢吃什么,吃多大的份量,怕他吃腻了,还会变着口味和花样来为他配菜。

老炊事兵道:“今天厨房才生火,军师就来过了,她说等王晨练结束后就让小的给您送过去。”

“让你送过去?”月无痕疑惑了,不是她自己每天送来的吗?

“那军师去哪儿了?”他又问,俊眉已经蹙起。

“她没说,只是往城门的方向走了。”

城门?!似有一道闪电从月无痕脑海里劈过,他全身冷了个透!

难道……她去找火泽宇了?!

昨天她的反常举动,他早该有所觉察的!他不是说了愿意帮她还火泽宇九条救命之恩吗?那她还去他那边干什么?难道她不知道,他宁可战死在火泽宇的手里,也不希望看到她这么做吗?!

冰心舒月不会骑马,只希望她还没有走多远,月无痕随便挑了一匹战马,策马朝城门口追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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