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童年的乐土 历史的渡轮

父母亲好不容易等到两个成年的“孝”推推嚷嚷地出了门,一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了。楼道里偶尔地响着几声鞭炮,几乎每一层楼梯的台阶都布满了厚厚的红红褐褐的炮竹碎末,踩上去是绵软的质感。如果不是空气中还弥漫着硫磺的味道,会误以为踏在了雪地上。

从佩儿家到奶奶家要走半个小时,因为天气冷,大家都不自觉地走快了些。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清扫除夕欢庆之后的垃圾,街道两旁或聚集或散开地分布着各式各样的花炮残和丢弃的空瓶空罐。所有的街铺全部大门紧锁,反而让人觉着没有平日里那么热闹了。可到了初三初四,街铺陆陆续续地开张,又自会有一番喧腾的景像。

奶奶已经在那个深红色绘着几枝白梅的点心盒子里放满了黑瓜子、炒花生、椰子糖、芝麻酥、大白兔。。。。。。这个点心盒子是佩儿小时候的最爱,打开看看都会嘴馋。

奶奶见佩儿一家推门进来拜年,马上走到厨房盛了满满一碗鸡蛋桂圆红枣莲子糖水要递给佩儿。林槐青凑热闹不嫌事大,伸手去接:“奶奶,我先吃。”

奶奶拍拍他的手:“自己去盛,锅里都有。”

林槐青不肯:“那我姐怎么不自己盛?奶奶你也偏心。”

奶奶理直气壮:“你姐一年才回来几次?你想吃啥时候都有。”说完,也不理他“愤怒”的眼神,自顾对佩儿说:“把这个吃完,昨晚上又没吃两口饭。”

佩儿笑了:“奶奶,我才吃了碗面条,不饿。”

奶奶才不管:“面又不饱肚子,再说你们走过来这么远的路,不都消化了?”

爸爸朝佩儿使了个眼色:“奶奶盛给你的还不赶快拿过来吃?”

佩儿会意地接过奶奶手中的碗:“谢谢奶奶。”

老人家这才乐呵呵地走进厨房忙活去了。

林槐青彻底放弃“争宠”了,他沮丧地看着佩儿:“怎么到今天我才搞明白事情的真相 -- 我绝对不是爸妈亲生的。”

佩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哦,你这个别人家的孩子真可怜呐,让我这个挂名的姐姐安慰安慰你那颗孤独的受伤的心。”说完,把碗递给他又低声道:“十分钟之内把这个吃完。”

看着那碗糖水,林槐青简直要怀疑人生了。都是些什么人哪?虐了自己的心还要虐那苦逼的胃。

姑姑叔叔两家人在这个时候进了屋,热热闹闹地互相拜年后便围着炉火聊起了家常。姑姑问起佩儿的近况和工作,她都一一作答。奶奶刚好从厨房出来,便问佩儿的爸爸:“什么时候让丫头回来上班?”

在老一辈的心目中,只有国家单位才是坚实可信的依靠。如果能在学校、机关、银行里工作,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见大哥没有回答,姑姑也说道:“是啊哥,女孩子可不能老不着家,出去见见世面也就行了,始终是要回来的。如果是男孩子也就算了,就像那乔永年的儿子乔天霖,他在外面好像混得不错,昨天随随便便派给街坊的红包都是每个五十。不过人家是男孩子,在外面怎样都不会吃亏。”

佩儿的父亲皱了皱眉:“这个社会男女都一样,没有正式工作以后怎么办?老乔家那个孩子,聪是聪明,可从小就没个正经样,隔三差五地跟人打架,能有什么作为?”

听到这样的话,佩儿脸上的笑容悄然隐没。原来爸爸是不待见他的,如果被爸爸知道自己和他见了面还有了联络会怎么样?早上的好心情无端端地散去,佩儿的心里升腾起隐隐的不安。她转头看着电视机里正在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竟有些坐不下去了。于是出了门,不知不觉又踱到了河堤上。

冬天的河水在无声地缓慢流淌。佩儿走下几十级石阶,穿过一片沙地,便到了河的边上。这条河其实叫做X江,可本地人习惯地称之为“河”。

这条河到底有多长,佩儿不知道,只听大人们提过,它贯穿着本受多个市,是一条相当重要的河域。而这条河却也并不算宽,大概也就一千米左右吧。爸爸曾经带着她和弟弟横渡过两次,那时候拿着救生圈但也是游得累人。

远处不到两千米的地方横跨着X江大桥,这座大桥有很多年的历史了,据说翻新加固了好几次。由于这些年的使用量增多,大桥已经无法负荷日益俱增的人流和车流,所以一座新的大桥又在不远处动工了。不过,比起从桥上走,佩儿更愿意选择乘坐渡轮到达河的对岸。

小时候,只要五毛钱的船票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坐到渡轮上,听到开船的那声鸣笛,心里面的兴奋是无与伦比的。特别是起风了,轮船开得摇椅晃的时候就更有意思了。孩子们会随着波浪的起伏大声尖叫着,儿时的快乐就是来得这么容易。

随着社会的发展,商贸的繁荣,交通工具越来越多样化,这历史的渡轮已经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以前是十分钟一班船,乘客满得找不到位置。现在是三十或者四十分钟一班船,乘客却是寥寥无几。抬眼望过去,那渡轮形影只单地停靠在岸边,过年期间已是停开了。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一次坐上那艘曾经满载欢乐的渡轮呢?

佩儿沿着河堤慢慢地向前走去。这是一条带状的河堤,大约有两百多米长,从这边的堤岸一直向河对面延伸。如果在这里下水,双脚立刻就可以触及到那柔软的河沙,裹着赤足麻麻痒痒的舒服。

每年夏天,河水是清润的,台阶旁的野花是各色相间的,河岸上的树木是茂盛摇曳的。于是,这两百多米长的河堤上就会拢拢密密地放满衣裤鞋子游泳圈之类的物品。大河两岸的居民们约好了似的,踏着橙黄的夕阳,顶着五彩的晚霞,在河堤左右两边分散开来,慢慢下水去开辟自己的航道。当然,一些艺高胆大的年青人会直接走到河堤的最前端,在那里纵身一跃,游向更远的河的深处,甚至游去斜对面的那座无名小岛。

远远看去,那座小岛郁郁葱葱,即使在这冬季也是一派生盎机然。不过那是爸爸不允许佩儿去的地方,因为那座岛是很不吉利的。据说很久远的时候,曾经有一对青年男女在那里丧生。到底是传言中的水怪拖了他们去还是因为家中不同意婚事而殉了情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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