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沉默之罪

片中,戴着可爱面具的受害者出现在镜头里,恶魔多数是逍遥法外而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她们(也有少数男性)却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和理解的精神负重。

有的人无法再恋爱,无法再接受异性:“……从那时候开始,对所有男性抱有敌意……”

有的人反而被父母责骂:“……我妈抽我耳光,骂我,你有病啊,大半夜在外面上厕所不回家!这么不要脸,穿这么少!可是……那是冬天,里边是长袖毛衣,外边是羽绒服……”

有的父母对孩子从来不闻不问:“……我那是就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现在会恨,恨那个人,也恨自己父母……”

有的人走向生命的尽头:“……我恨,我恨死了,恨那家人,也恨自己只能冲女儿发怒。后来,孩子的记性越来越差,有时问她昨天发生了什么,她也说不知道。她告诉我有鬼,我特别害怕,上网一查资料,越看越后怕,怕她有阴影……”

有的人走上了失足妇女的道路,并因此而染病甚至涉毒:“……反正我也不干净了……”

……

事例发生在社会各个阶层,**们从博学多才的教授到混迹社会底层的莽夫,从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到满脸青春痘的顽劣少年。炽烈而万物无所遁形的阳光下,似乎无人注意到他们脚下那豺狼般的黑影。

有的人结婚后被因为清白问题被丈夫家暴,有的人离婚后咬牙坚持活下去,有的人戴着自己的孩子,生怕下一代重蹈覆辙……

比如送餐骑手叶秀梅。然而命运狠狠地戏耍了她。

短片虽短,却涉及了诸多方面,(心生)教育缺失,父母冷漠,传统观念里的声誉,隐私保护,对施害者刑罚不足,男女平等及女权主义等。其实,这些方面被融进一个个事例里,并非生硬地提出来。

十五分钟左右的时候,钟磊按下暂停键。

从一开始,许蓉蓉就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屏幕,此刻暂停,她才从短片中走出来,用有些茫然而错愕的语气问:“怎么?”

钟磊道:“蓉蓉,你可能也听说了,我们刚刚来到新闻频道的时候,陆叔为了锻炼我,给了我一个选题去采访,这个选题是,一个男的在轻轨上猥亵女孩,结果被女孩揪住暴打……”

“嗯嗯,我记得,也听跃辰他们说了,最后好像是不了了之了?”

“对,尽管我从警方要来了当事人魏莹莹的联系方式,但是魏莹莹却拒绝采访,只说,让我去调轻轨的监控。但是警方说了,双方和解,又涉及到隐私……”

“而且当事人还被威胁了。”看来许蓉蓉知道得比较详细。

钟磊点头:“对。后来,我们团队还是通过警察,联系上了魏莹莹,接下来我们看到的,就是魏莹莹当天在地铁上用手机**的画面……”

重新按了一下空格,外置光驱“咯吱咯吱”地轻响,传来光盘飞速旋转的轻微声音,电视上画面继续播放。

地铁车厢里,一个暂时看不见头部面目的人正伸出手,摸向旁边坐着的一个五岁多小女孩。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流海蓬松,皮肤光滑洁白,煞是可爱,此刻趴在大人身上,和大人一起,都睡着了。那只手偷偷地伸向小女孩所穿的白裙子,悄悄地将裙边揭开……镜头上移,出现了这个人的面部。看上去,此人也就三十来岁,模样也算是周正,只是嘴角偶尔抽一下,显示出极其猥琐的笑容……

接下里,镜头抖动,是拍摄者魏莹莹怒气冲冲地冲了过去……

许蓉蓉恍然:“我天,怪不得警方说隐私,不对外公布,原来……原来这是一起儿童案件!”

“对。其实魏莹莹被威胁后,已经删除了自己手机上的视频。不过她在地铁站里等候警察的时候,把视频发给了自己的闺密。就这样,我们找到了她的闺密,方才拿到了视频。而且,你猜猜威胁魏莹莹的人是谁,会让她心灰意冷?”

许蓉蓉道:“小女孩的家长么?”

钟磊点头:“不错。威胁打抱不平的魏莹莹的,正是受害者的父亲和叔叔。这些,我们是听当时轻轨警察转述的,真是讽刺极了,也怪不得人家寒心。”

许蓉蓉很想问“你口中的那个‘我们’,是谁?是那个美女么”,不过片子未完,且先继续看着。

“我还不到十四岁,你想坐牢吗?”这是一位知名儿童文学家在一次讲座中提出、想教给每一个孩子的话。不得不说,这句话有一定的震慑力,但对“十四岁”以下的儿童而言,他们毕竟是弱者,这句话说出来,会不会激怒对方,从而将暴力侵害升级呢?

还有,真的有很多恶魔是不用坐牢的,他们会积极争取受害者家属的谅解。

凶手总是先原谅自己。

送餐员叶秀梅当年就这么“被谅解”了。而侵害她的,不止是一人。如今,叶秀梅已经想不起那几个十几岁少年的容貌了,但是对他们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十分熟悉,直至如今,如果那几个当年侵害的人在一旁说话,她哪怕没有见到,也依然会瑟瑟发抖,会回到当年那绝望无助的时刻。

当年的暴力侵害事件后,那几个少年的家长“高度重视”,因为他们就是当地的权贵。叶秀梅的父母用女儿的“伤”换来了花州的户口和一套房子。本来叶父多年没有解决的工龄计算问题,一夜之间就全部解决到位,工龄还增加两年,可以让他以“高级工人”的职称退休,那就相当于每年可以多领养老金五百元。

就这样,叶家人原谅那些“一时犯了糊涂”的十五六岁“孩子们”。

而叶秀梅就一直活在了那一天的阴影中,不是每一个女孩都能微笑着当众表示“我要把之前脱下的衣服穿回来”。

谈婚论嫁的年纪里,叶秀梅遇到一个文雅知礼的男人,换句话说叫“老实巴交”,但是也由于过于“老实听话”,在婚后发现她每一次同房都非常不情愿,从而得知了她的过往之后,婆婆的挑唆便开始了,甚至在她怀孕的时候就背后骂她不干不净,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们家儿子的种,还私下里帮儿子“续弦”。当朵朵出生,见到是女孩,婆婆更是加大了攻势,没多久,听话的丈夫就下决心和她离婚了。叶秀梅丢掉了盼而不得的爱情,便独自带着朵朵生活。

“……我没有什么本事,学历也低,”叶秀梅戴着面具说,“……而且我也不喜欢梳妆打扮,我家里除了甘油之外,什么化妆品都没有,因为我觉得……一旦用起化妆品我就觉得我变脏了,一点都不干净……”

作为送餐员,虽然很辛苦,但是赚钱能稍稍多一点。每日风里来雨里去,将她脸上的皱纹犁出越来越深的条纹,但是越是显得自己苍老,她反而觉得自己越安全。

她觉得离婚的前夫并不是一个坏人,自己的爱情是被同样身为女人的婆婆夺走的,但无疑,前夫也让她对异性再也提不起兴致。从朵朵出生至今,前夫尽管已经另建家庭,但是依旧每个季度都会给她一些抚养费,从无中断。

叶秀梅将这些钱全都投在了自己的宝贝朵朵身上,自己还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可喜朵朵聪明伶俐,为了让朵朵从小就受到优质的教育,她打听到花州市柳堤区蓝蘑菇幼儿园是一所“贵族之园”,便费尽心机,还是在前夫人脉的帮助下,终于把朵朵送进了园里。

她没有想到是亲手把女儿送进了狼窟。

短片接下来简短地回顾了“蓝蘑菇幼儿园虐童”事件。把朵朵送进幼儿园时,她有所耳闻,但是她觉得,涉事教师已被处理,这个事件就已经结束了。“(正副)总不能骗我们吧?”

(正副)并非万能的。

朵朵身上的侵害让她悲愤却又绝望,但最终却无可奈何地在园方和前夫的劝说下,接受园方的赔偿,包括减免学费,推荐送柳堤区重点小学等等,只要不得声张。

接受这些条件后,叶秀梅从此噩梦连连。

接着,只有两个孩子家长戴面具出镜,提供了一些视频和照片等,却都是无关紧要的间接证据。钟磊这时对许蓉蓉解释说,最开始是采访园子的老外家长,其实只是做做样子,作为采访华夏家长的突破口而已,而老外家长也的确做到了,一句“这不是孩子们的错,凭什么要他们沉默”,终于打动了两位鼓起勇气的家长。

接下来,一个神秘、匿名的人提供了两段视频,一段是监控录像,该录像已经被园方删除;另外一段是用手机**下的——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