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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四)尾声

林珍伏在时其身上悲痛欲绝,几度哭得昏死过去,当拉时其的车将要开动的时候,她死死护着担架就是不肯撒开,她知道,这一撒手……便是永别。

时其去逝,林珍的灵魂也跟着一起走了,无论如何接受不了,那个无所不能,令她神往的,说要给她举办一抽礼,陪她走完一辈子的男人,会在一个飘着大雪的下午,突然一下离开。

疯狂椅时其僵直的身体,林珍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痛苦地喘息,喘息,直到累瘫在他身上。

抚摸着没有一丝温度的面颊,好冰啊,怎么这么冰,他一定很冷,林珍将手贴在他脸上,可无论怎么捂都捂不热呢,索性趴在他身上,用体温给他传递温暖,仿佛过一会儿他就会慢慢融化,复苏醒过来似的。

沈鹏看着几近疯狂的林珍心疼不已,现场的车要撤走了,死者也要带走安葬,不得不上前将她强行抱离。

林珍拼命踢腿拍打,激动中一阵目眩,再度晕厥。

姚正替沈鹏打开车门,盯着林珍憔悴的样子轻叹,嘱咐他,“照顾好林珍。”

沈鹏也叹了口气,“我知道。”

“不好了,袁啸天跑了!”突然有人高喊,像一声惊雷炸响当场。

沈鹏和姚正同时一愣,然后沈鹏下车跟着姚正一起飞奔到押解袁啸天的警车那。

到了一看,哪还有什么警车,袁啸天挣脱了手铐,还将车上的三个警员打成重伤,独自驾车逃跑了。

“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路口有路障,他跑不了多远。”程军长泰然自若。

姚正自然不是担心这个,“袁啸天明明知道跑不出去,为什么还要拼了命地往外逃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程军长摸着下巴思忖,“他……是不是还有未了的心事?”

经他一提醒,沈鹏猛然想起来,马上掏手机给沈鹤翔打电话,另一头提示占线,父亲不知道正在给谁打电话。

不出沈鹏所料,沈鹤翔此时在跟袁啸天通电话,老头子早有准备,知道袁啸天一定会再来找他。

自知日暮途穷,袁啸天想在人生最后,能实现他心里藏了多年的一个愿望。

车在公路上横冲直撞,连冲几道路障,一路呼啸着冲向坡上的山崖,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给沈鹤翔打电话,“爸,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爬山,一会儿太阳就要落山了,你快点来郊外,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座山上等我。”

袁啸天今天的语气格外平和,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三十年前,他又变回了那个乖巧懂事的沈城。

沈鹤翔察觉出他这变化不简单,听到袁啸天喊他爸,心情分外激动,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是他对不起儿子在先,为了偿还对儿子的亏欠,他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挂下电话,拿起大衣从容地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停住,招呼保姆过来,“一会儿沈鹏回来,告诉他我在书房的桌上放了一封信。”

沈鹤翔知道自己一去见袁啸天就回不来了,提前已经把要交代的事全写好,是时候交给沈鹏了。

沈鹏不停地给沈鹤翔打电话,要么占线,要么关机,最后心急如焚地打到深宅,保姆接起电话,“少爷,老爷外出有一会儿了。”

沈鹏盯着手表,“走多久了?”

“有十多分钟了。”保姆估摸。

十多分钟?不正好是袁啸天逃跑的这段时间吗!

“他说去哪儿了吗?”沈鹏紧接着问。

保姆思考,“没说,哦,对了,先生说在书房给你留了一封信。”

沈鹏就要赶回深宅,这时,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给程军长汇报,“首长,袁啸天开着车往郊外一座悬崖去了。”

沈鹏心头猛一惊,悬崖?那是他有一段时间,睡觉时经常会梦到一个的地方,袁啸天居然去了那里,也太巧了吧!

“我们马上过去。”程军长立刻叫上姚正。

沈鹏旋即也跑回车上,同他们一起赶过去。

脑海中再次出现梦里那个惊心动魄的画面,脑门直往外渗冷汗,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林珍,还在昏睡,方才她激动过度,耗尽了全部体力。

这会儿顾不上她了,也好,先让她在车上睡一会儿,眼下,必须先找到父亲的去向,他心里才能踏实……希望父亲只是出去散散步而已。

到了山脚下,聚集了大批的人员车辆,沈鹏得知袁啸天已经上了山,心一个劲儿往下沉,眼前的山崖跟梦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沈鹏虽然自小在这里长大,从来没到郊区这座山上玩过,大概是沈鹤翔过去经常带沈城来的缘故,不想睹物思人,让心里难过,也就没带沈鹏来,后来他因为学习工作缘故,就更没有时间在本市闲逛,所以对这座山基本上一无所知。

但它却在他的梦中未卜先知地出现了,简直不可思议。

沈鹏忐忑不安地跟着姚正一帮人上到崖顶,这个季节,山上的风刮得很急,像酒一样烈,吸到口中冰冷刺痛,随着呼吸便有一种灼烧的感觉。

沈鹏立起衣领挡风,看到大雪狂舞的悬崖边被穿绿色和黑色的制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特警和特种部队的士兵全朝崖边举着枪。

他确定袁啸天就在对面,但这帮人显然不敢轻举妄动,心里纳闷,跟着一干人过去打算看个究竟。

分开前面的人,走进去,震惊地看见,袁啸天正拿枪指着父亲的太阳穴!

这不就是梦中的样子吗?父亲和袁啸天此时就站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上,沈鹏越发不安,梦里父亲最后是和袁啸天一起掉下去了,此时再看父亲,身体颤颤巍巍,如履薄冰,感觉随时都会掉下去,他的心脏紧张得几乎快要跳出来。

“袁啸天——不要激动,你弟弟来了,想跟你说两句话!”程军长一脸严肃地朝袁啸天喊。

“沈城,因为你要报仇,我妈死了,我妹妹疯了,我的一条胳膊也残疾了,我们这些你憎恨的人全都不得好报,你还不能放下仇恨吗?你父母离婚是我妈造的孽,爸爸并不知情,看在他生你一回的份上,你就原谅了他吧!”沈鹏不敢激怒袁啸天,小心翼翼地规劝。

袁啸天仰天冷笑一声,冲他咆哮,“少跟我讲道理,我要不是看在沈鹤翔的面上,能留你这个杂种在世上?不自量力,你以为你是夏华的老总,了不起啊?别忘了,原本坐在夏华的人应该是我!可惜呀,沈鹤翔沾花惹草,生生毁了我的一切,还逼死了我妈,我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沈鹏,你看看你,什么都有了,而我呢,一无所有!我只想在临死前,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把我的父亲抢回来,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袁啸天貌似幼稚的话,让沈鹏内心一阵剧烈地震动,没想到,一向嚣张跋扈的袁啸天,心底竟如此卑微。

沈鹏过去他无比痛恨袁啸天,可沈城的恨,与他的又何尝不是一样,他一个第三者生的孩子,又有什么资格去恨一个被她母亲坑害的可怜人?

袁啸天所表现出来的毒辣,不过是对受尽折磨的一种苦毒泄愤,想用这种方式换来世界对他可怜的一点温柔。

突然觉得他很可悲,可悲得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博取父爱。

“阿城,爸爸答应你,我们一家三口永远不分开了。”沈鹤翔泪如泉涌,他已经错了许多年,不想再给儿子留遗憾。

沈鹏慌忙阻止,“不,沈城,我求你,不要这样做。”

“袁啸天,你先下来,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眼瞅要坏事,姚正冲袁啸天大喊

唇角泛起一丝酸涩的笑,沈城的将目光转向悬崖下,神情麻木,“可怜我这一生……就这么完了。”

指着沈鹤翔的枪口毫不犹豫地朝下放了一枪,两人脚下本来就脆弱不堪的岩石轰的一声碎掉,父子俩随即坠落下万丈悬崖。

“爸——”沈鹏扯脖嘶吼,冲到崖边抓了个空,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嚎啕大哭。

——

几个星期来,林珍状态一直没有好转,时常抱着枕头躺在卧室里发呆,一到黄昏的时候,就盯着窗口好几个小时。

沈鹏专门请心理医生到家里为林珍心理疏导,始终不见起色,没有办法,只好请岳母过来帮忙。

林母头上白了不少,为女儿也是操碎了心,林珍望着母亲日渐苍老的脸,有些于心不忍,不想让母亲跟着她一起伤神。

她知道自己该振作起来,只是有点不舍,她怕以后会淡忘了时其,不愿意将他从脑海中抹去。

伸手握住母亲的手,“妈,我想回出租房看看。”

林母见女儿状态好转,大喜过望,马上告诉给沈鹏。

自从出租房出事之后,那间房就一直没有租出去过,还连累了别的房子也不好租,房东老头找到沈鹏理论,沈鹏直接买下了整栋楼房,一是对房东老头有个交代,二是想为林珍留下这段回忆。

得知林珍的想法,沈鹏痛快地答应,二十分钟后,他俩就到了出租房的楼上。

屋里一切照旧,只是撞坏的客厅窗户换成了塑钢窗,客厅的血迹被打扫干净,依然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林珍在沈鹏的陪同下,来到自己和时其曾经的卧室。

屋里时其的东西,因为保密条例,除了那一件牛仔衬衣,其他的全被军方的人带走了。

林珍拿起衬衣,深嗅了一下上面的味道,忍不嘴了眼眶,用衣架小心撑好,端端正正地挂回衣柜中,似乎要等着衣服主人回来的时候再穿。

沈鹏陪着她,无声地在房间里坐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天黑,在沈鹏的劝说下,林珍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回去的途中,林珍坐在汽车后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沈鹏想让她放松下心情,随手摁开电台,正好有一首新出的曲子在播放,音乐舒缓,歌词略带一点点的伤感:“你站在天海交接的地方,我伸手,却触不到你的存在,我们的爱如流行一样短暂,又如烟花一样绚烂……”

林珍侧耳倾听,泪水流了满脸,沈鹏本想让她开心,没想到放出这么一支曲子,让她更难过了,伸手就要换台。

林珍忙叫住他,“别换——让我听完。”

“我们的爱是场意外,从相爱就知道了要分开,时光很短暂,我并不遗憾,就像那桔子的滋味,不只有甜,还有一点酸,就像完美差得一点缺陷,美丽中的一点遗憾……”

听着听着,沈鹏的视线也渐渐模糊,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徐希明,我输给你了,你比我更懂爱……这是我沈鹏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如果你能活过来,我愿意把林珍还给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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