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阳光

连珏背过身,许久才转身。从身上取下随身玉佩,递给桃殷。

“龙纹玉赐予你,无论桃泽是否顺利归来,此后朕定护桃家周全!”

“这第三杯酒,是该朕喝。”

桃殷跪下,低头接过龙纹玉,身影斜长,刻在这皇城内阁之内。

如若此番桃泽立功,桃殷只能成史官笔下墨色几点。

当桃殷刚刚出皇城门,便看见有人正与侍卫争执,定睛一看,却是自己二哥桃云。

看见桃殷,他几乎是飞奔过来,风将发髻吹得三分歪斜。桃殷以为他是为桃林而来,正要露出笑脸,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二哥,桃林可以立功了!”

“三弟,桃夭被掳走了!”

“什么?!”

两人失声齐喊。

这一头桃家乱成一锅粥,另一头桃夭头发也乱成一窝草。

风呼啸而过,凌乱了她的发,也凌乱了她的心。

一路上从屋顶飞到了树枝上,又在竹海上不断跳跃。在逢源怀里的桃夭,看着偌大的金色月亮,从没有感觉天空如此之近,她真的好…

真的好崩溃!

这是要和太阳肩并肩,不对,是月亮,这是快上天的节奏啊!

不是她不想挣扎,她怕一动就摔死了啊!

在心中默默流泪的桃夭,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这想一出是一出的逢源。

“这是要去哪?”

“天御教。”

一听这个回答,桃夭心都在颤抖。不要啊,她不想参观伯父口中的魔教啊…

不能再坐以待毙,她捂住自己的胃,闭着眼大喊“我,我好像恐高,休息下吧。”

逢源低头看见她面色苍白,再无在家中的红润,一愣,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个养在丞相府的小姐,身体娇弱。

竹竿半弯,随即颤抖回弹。强烈失重感,让桃夭紧张闭上眼,死死咬住唇。

似乎落地,她悄悄睁开眼,便对上逢源在头发下清亮的目光。桃夭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害怕,不自主地抱住了逢源。

“对,对不起。”

连忙松开环住他腰间的手,从他怀里挣脱。

脚终于踩到实地,她松了口气,默默观察四周的环境。

于是她没有看到,还维持抱她动作的逢源,看着腰间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里是一条小溪旁,溪水叮叮当当打在中间的石坻上,在夜色的映衬下,有些空灵可怖。

桃夭看着篝火缩了缩脚。

他挨着她坐下,向篝火里添了根柴,火星飞扬两**。

“在这里他们已经找不到你了,可以把我放了吗?”

“我没有把你当做人质。”

不是人质是什么?桃夭看他一眼,将脸埋在膝盖里,不再言语。逢源看着她,有些焦急。

“我想让你陪我。”

“可是我有家。”

桃夭抬头,情绪失控。她以为只是偶遇大侠,佩服他救人,请他吃饭,顺便请他教教自己武功,却没想到最后成了被掳走的人质。现在离家多远也不知道,还要去劳什子天御教。她越想越气自己,越想越觉得委屈。

忽然逢源抱住桃夭猛地往后仰。她只觉耳畔什么东西咻的一声蹿了过去,随即被他侧手扔出的树枝钉到水中。

还没等她看去,逢源便护住桃夭的头倒在在小溪里。溪水坎坎没过他的后脑,砸在他胸口的桃夭发出一声闷响。

“还好吗?”

先出声的却是逢源,桃夭捂着鼻子,将身子撑起来。忽然看到他脑后有石头,立马拉他起来,探向他脑后。没有温热的液体。收手之时却不小心拨开他的脸侧的头发,露出了侧面的疤。

是一个交叉的肉痕刀疤印,这是鼓出来的伤痕,可以看出当初受伤之时有多重。

原来,这才是江湖真实的样子。

手不由自主触碰他的伤痕,不平,是血肉组成的痕迹。

逢源下一刻的动作,却让她吓得缩手。这厮居然开始脱衣服。桃夭无语凝噎,这又是哪一出。

她连忙起身背过他。

“我身上也有疤。”

桃夭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或许是见她没了动作,身后传来穿衣的声音。黑暗里有个沉闷的声音

“我没有家。”

他说。

“可以给我一点温度吗?”

他的声音在身后,桃夭想要拉开距离,指尖忽然有些凉意,他轻轻碰触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就连指尖也没触动,只是肌肤轻挨一下。

他走到桃夭面前,看着她。

一个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桃夭现下似乎懂了一点,很难想象,一个天御教的江湖人,有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篝火在他眼中像融化了冰,成了一汪湖镜。他眼中有她的样子,拘谨防备,在他的坦然与舒展面前有些多余。乱糟糟的湿发沾在他脸上有些扎眼。

“只笑一下便够了。”

他说的温度是什么,温暖吗?桃夭忽然觉得自己防备十分多余,泄了气般松弛下来。他是真的像个直来直往的孩童,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便说什么。她或许真的不是人质,他将她应该是定义为新的玩具。

笑容有些酸涩,第一次出来却沦落到如此奇怪的境地。

也罢,至少他应当不坏。

第二日,她是被凉醒的。清晨的露水从竹叶上滑落下来,滴在额上。

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旁竹林中,逢源拿着竹竿作剑武动。他近乎发狂般地练习,雾气和汗水打湿了发。落叶从天而降,枯叶卷地而起,混杂一气在他四周飞舞旋转。

直到曦光透过竹叶,斑驳在他的四周,逐渐被阳光浸润,他停住了剑法,抬头。周身的气劲平静下来,叶纷纷洒洒像雨一般掉落。

头发向两侧而掉,露出古铜色的面容,眼睛透彻见底,流转清晨的微光,面容上的疤依旧很扎眼,却脱于黑暗,暴露在阳光下,一同沐浴。

桃夭在地上捡起一块尖锐扁石,碾过枯叶,小小的女子脚印一路向他走去。

逢源侧脸看向她,手中的竹竿微微抬起。

她踮起脚尖,将他挡在眼前的发捋起,用石子割下。

头发掉落在地。

“你该享受阳光,很暖。”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