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集 在斗笠村的爱情

第3集

在斗笠村的爱情。

第3集

战国初上斗笠村的时候，决没有现在这样失魂落魄。

五年前的一个春天的傍晚，北京大学毕业、如参军不到两年的战国只身来到斗笠村。

在湖区县陈列馆，他看见当年一号首长委员身背斗笠风尘仆仆来斗笠山的塑像，就想到祖父当年也有这样打扮，他不觉也有点那种英雄气慨。

那里分明写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斗笠村，有些怪怪的。它是一片红色的故土，漫染着先烈的鲜血。安息着先烈的忠骨，飘忽着先烈的忠魂；当午红军游击队曾以此为舞台，闹革命，打土豪，分田地，演出过一台雄壮的正剧，有过一夜之间，近百名热血青年伢子参加红军走上杀敌战场的故事。但时至今日，这里容颜未改，面貌依旧。

村民屋顶盖的是竹片，照明用的是竹片，一日三餐吃的也是竹片(靠烤灵兰片为生)。斗笠村人说：“斗笠真正穷，碾米专靠砻，看病无医生，穿衣无裁缝。”那些参加红军远走他乡的斗笠人大多已经牺牲，有的失踪了。只有一名叫石伢子的，据说现在还在北京做个大官，却再没有回来过。村里人盼红军，盼石伢子回来……

斗笠村。出蔑匠，出斗笠，故名。更声名远播的是：斗笠女，一个赛一个美，一个比一个靓。水色极好，脾性如狐。迷尽天下男人。据说，前任镇长、书记和好几个蹲点干部都被拉下水啦……湖区县和湖边镇领导望“斗”生畏，望“斗”兴叹：“此村无可救也！”然而，他们选中了战国。

便让战国挂职去斗笠村接受“枪林弹雨”的考验。

那日，暮色苍茫，百鸟归林。

村人们掮一担一担棕叶，徐徐归屋。突然，他们听见溪那边木桥有“咔嚓咔嚓”的声音，很沉重很迟疑地。那桥是好几个月无人走的了。村人看见是一个怪人子走过来；背被盖，掮提裳，头顶一只锅，腰挂一对豌筷，背上一些书本之类。村人便很惊奇。搁下担子，拥挤着看，脖伸如鸭，叽叽喳喳。

村人们做梦也未想到，这怪人子就是他们的头：斗笠村村长战国。

村长这么年轻这么美！

霎时，斗笠村热闹起来。

尤其是女人们个个探头探脑，悄悄传遍信息：

“又来了一个！”

“好靓的男生！”

“美你的！”

“你莫骚死他……”

战国浑然不觉。他倒感觉到斗笠村山美水美人更美。这是块好地方呢。

是夜，战国就邀了豆腐支书出去串门子。豆腐支书爽快答应。

豆腐支书，五短身村，脾性如面。极乖顺圆滑。他当支书已有三十年历史。好酒独不好色，贪茶绝不贪财。故三十年风风雨雨，任凭风浪起，他稳坐钓鱼台。

就去串门。

斗笠村串门很方便。

斗笠村三面环山，中斗笠山，左斗笠山。右斗笠山。数中斗最高，海拔一千八百多米，常年云雾缭绕。传说有九个女子结伴到此，住在一幢石屋里。后修练成仙，升天而去，到天堂呼风唤雨，解救黎民苦难……斗笠山脚呢靠湖边是岸，岸边是高高低低的土坯房。这种杉皮或竹盖的屋，如黑鸨般缓缓地向左斗笠山、中斗笠山、右斗笠山脚延伸。共三百多户人家，两千余口人。全部居住在山脚下。因此串门很方便。

这里女人日怪，一个个活泼乱跳，极爱串门和闲聊天，漂亮又机灵，多半是当家。而男人，大多木木呐呐，老实巴脚。揉圆揍扁都行。老辈人说，这叫风水倒流呢，解放前男的行，如今女的行，出门打工……风水都让山外人勾走了。在串门的村道上，豆腐支书兴致勃勃地向村长战国介绍这些情况。

每路过一家，他们在门口站站，问声：“吃夜啦？”吃啦。”里面回答。便到那家：“烧夜火罗！”“烧了。”

走了约一个时辰，见一白屋，香烟袅袅，红烛点点。

战国问豆腐支书：”这里啥子地方？”

豆腐支书答：“老庙。”

“哦，”战国沉思良久。

他走去观看了一回。偌大一幢白房子竟空无一人。

“很可惜。”战国说，“这是好地方呀。”

豆腐支书笑道：“宝地，风水宝地。”

战国沉思道：“我想请个斗笠师傅。”

支书问：“做啥？”“办厂。”

“办厂？！”

“对，办厂。”

战国沉稳地说：“就办在宙里。”

支书脸上不高兴，就不言声了。

又走了一会儿，战国问：“本地有么？”

豆腐支书见问，不情愿说：“有……一个。”

“谁？”战国追问。

“斗笠女”豆腐支书说。

“斗笠女？”

“斗笠女。”

战国兴致颇高。豆腐支书见战国双目放光，有些激动。就不禁有些暗暗得意。他笑道：“方圆百里，织斗笠的，论手艺，论花样，论长相，只她金桃！”

“金桃？”战国问，“她住哪？”

豆腐支书见他急不可耐的样子，又神秘地一笑，朝中斗笠山一指：“呶，住那。”

“好，我去请！”

村长战国高兴得喉节一颤一颤。

豆腐支书见状，皱了皱眉头，不笑了。

二日，就去斗笠山。

头回呢战国吃子闭门羹。斗笠女门前挂一把将军锁。

二回，门开了，走出一老婆婆，头发梨花似地白。听战国讲在庙里办厂，要请斗笠师傅，二话没说，“咣当！”把门关死了。

三回，战国碰见斗笠女，刚从学区放学回来，给“逮”住了。

果然俏美！

蓝市碎花衫儿，紧裹着柔韧丰满之身，两条辫子扑扑愣愣同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样水灵。进衫皮屋，斗笠女嫣然一笑：“村长，坐。”

战国颇感诧异：“你咋认识我？”

金桃说：“村长大名鼎鼎，我奶奶早就告知说你要来驻点。我前些日子在学区开会。就听说了。—猜想。就是你哇。如今你是大名人，全村人都晓得哇！”

斗笠女又笑笑。

她是师大毕业的自费生，还未转公办的中学民办教师。她笑的时候很美。给人一种阳光灿烂的感觉。左右各一只酒窝，一闪一闪的。战国不觉看得有些脸红了，心一阵发热。便不敢再看了。心想，怪不得前几位干部下水，这里的女人也太迷人了。

战国“哦”了一声，便客客气气坐在竹椅上。

又同：“愿意到斗笠厂来么？”

金桃脸一红：“我能做啥哩？”

“你能，一定能。”战国信任地说。

“我教民办呀……”金桃婉言推辞。

“你一边教书，一边办厂嘛！”

战国递过一本聘书：“做总设计师，怎样？”

斗笠女接过一看，谦虚道：“我不配。我奶奶才配呢。”

“你奶奶？”战国问。

“是。她是村里最老的一代斗笠女，编的斗笠，早年出口过香港呢。”

斗笠女金桃说着，递过一杯玲珑茶，又道：“我奶奶只怕你请不动。”她说，“在庙里搞厂子。会断子绝孙哇。”

“迷信。”战国说，：“还是你来吧。”

“嗯，”金桃应道，“我问问奶奶。”

战国又闻扯一阵，便走了。

过了一日，不见金桃来。战国再上斗笠山。

坐了一会儿。战国似乎想起了什么，说：“你们村我爷爷他们熟，早年他在这一带打过游击呢。听我妈说，我爹那年被敌人追击，失脚掉进了深渊，缠在藤盘上，你们村一位叫青妹子，正在山下砍柴，看见了。从藤上沿着攀过去，救下我爹。后来我爷爷就躲在那位妹子家屋背红薯洞里养伤。我爷爷呢与部队失去了联系。再后来我爷爷回队了。解放后我爷爷打听过，却再没找到那位姑娘……”

斗笠女呆呆听着，颇入神地想，村长这人蛮会讲故事，人也英俊。有点象奶奶说的红军哥哥呢。想着，便问：“你知道一首歌么？”

“…什么歌？”战国问。

“我唱把你听！”

金桃清清嗓门，便吟唱起《斗笠妹妹红军哥》来：

圆溜溜的月亮挂窗口

当红军的哥哥你就要走

一年四季三百六十六

编个斗笠给哥挡风遮雨

解忧愁……

金桃唱得极好。

这是她在师大跳过舞的曲子。

战国听了，不觉失声呼道：“好。唱得好！”

说得姑娘一脸绯红如三月桃花。

“我妈也会唱。”战国说。

咕噜咕噜喝大碗茶。

他起身说：“你早点来斗笠厂吧，天色不早，我走了。”

姑娘说：“送送你吧！”

战国已到门外，忙摆手道：“不用啦，我路熟了！”

“记得说那事，你跟奶奶合计合计吧！”

战国的粗嗓门声音消失在雾里。

这时候夜便悄悄爬上了斗笠山。

一轮团月挂在树梢，好亮。

第二天，战国和春雨拜访了村里的百岁老人庆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