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狐威
六月，是梅子雨最活跃的时候。
张之芥带着花音走出谷不多时，又是一阵瓢泼大雨降下。二人无奈，只好找了个山洞避雨。不大的山洞里，一个小小的火堆就足以满室生辉。少女就这样斜靠在少年的肩头，问道：“野小子，这一次我们要去哪啊？”少年想了许久，忽然想起上次去过的镜湖一带，那里的风景也是极好的，又是人迹罕至之地，于是说道：“花音，我们去镜湖那隐居吧。”“镜湖是哪里？哪里人多吗？”“那地方我上次去过，是个极为安静的地方，我们到那去，到时候也像在栖幽谷一样，种上许许多多的药材，像商先生一样，治病救人。”
花音听了，摇摇头道：“就我们两个吧，野小子，我们不治病，不救人，只过我们自己的日子，我不喜欢太多人，行吗？”少年点点头，说道：“行，那我就立个禁止打扰的牌子，就是皇帝老子来了，咱们也不接待。”“嗯。”少女点头，随后又将她脖子处挂着的红鱼玉佩解下来，挂到少年脖子上。
“怎么啦？花音？”少年对她这个举动似乎颇为不解。“我老是会丢东西，你帮我保管着。以后无论你跑多远，都要记得你身上有我的玉佩呢，不准不回来。”少年明白这是她内心感到不安，想要留住他的表现，不禁心疼地摸摸她的头，说道：“好，我好好保管，无论去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记住这个玉佩的主人在等我的。”
一个时辰之后，雨停。二人感到饥肠辘辘，于是进了大名城找东西吃。花音的鼻子灵得很，一进了城就被一家店所吸引，于是拉着少年走了过去。不得不说，花音对待美食的敏感性实在了得，她这一挑，就正好挑中了这武大所开的“宰相馄饨”。少女望着那热锅里正在翻滚的个大味美的馄饨，肚子里的馋虫早已被勾了起来，随后她渴望地望着少年。“想吃吗？”少年呵呵一笑。“嗯，想，想吃。”花音立马点了点头。
少年一笑，说道：“武老板，两大碗‘宰相馄饨’，要顶好的腱子肉，你莫糊弄我，我跟庖刀子可是相熟的。”武老板瞧了瞧少年，道了一声：“好嘞，两碗馄饨，放心，肯定给你下足料。”其实少年的这套把戏并不新鲜，不过做生意的人，都有一张生意口，对于客人的需求，即时手头做不到，口头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任何世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都会是格外吃香的。
反倒是少女颇为不解地问道：“野小子，你直接说两碗馄饨不就行了吗？还有啊，庖刀子是谁啊？”少年呵呵一笑，这一套说辞乃是之前他当店小二常用的，却不曾想，隔了这么久，还是会不自主地说出来。于是他又费心与花音解释了一遍，他忽然想起，一年多以前，同样在这张桌子上，有一个少女也问过这些问题。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二大哥吗？听八婆子说你发了大财了，还认识了上官家的二公子，可得关照关照你哥哥我啊！”自己这诨号已许久没人叫了，少年好奇地转过头，却是发现那张大宝正满脸堆笑地看着他。少年并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只冷冷地说了一声：“军爷，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小二。”张大宝顿时感到十分奇怪，往常来说，要真是这张小二，他肯定巴结自己都来不及，难道这真不是他？然而，就在他看到花音的那一刻，他肚子里又再一次动起了鬼心思。
只见他厉声问道：“大饭桶，你看看，那像不像这阵子潜入军中的女贼？”旁边的一个兵士不解地看了一眼，随后看到张大宝的眼神，他立马心领神会，然后说道：“大宝伍长，我仔细瞧了瞧，这少女真像那日的女贼，怎么办？”张大宝拍了他脑袋一下，骂道：“怎么办？你傻啊。当然是把她抓回去，私闯军中可是大罪，先抓回去审个几天再说。”
随后他笑道：“对不住了啊，不管你是谁，我们现在严重怀疑你身边的这个女孩是‘都护府’大人指明要抓的。”他这话一出，少年立马站起身来，横在他面前，喝道：“张大宝，你别太得寸进尺，不是所有人都是能被你捏的柿子。”“哟，你还认识我啊，倒真是那小二不成，不过嘛，你我虽曾是兄弟，但我这人一向公私分明，这女孩犯了大罪，我也保不住她，兄弟们，带走。”
“我看你们谁敢？”少年喝出一声。少女却还是不解地问道：“野小子，他们在说什么啊？我前两日不是还在谷中吗？他们怎地说我是女贼？”少年转过头，轻声对她说了一声：“不用理会，他们就是想冤枉我们，没事，野小子会保护你的。”“哟，出外游历了一年多时间，我这小二兄弟倒是变得不同了，说话的气势都已不是昨日的那个店小二能比得了的。”张大宝调笑几声，随后又道：“不过，你真敢动手吗？我可是大名守军，这几万大名军可不是吃素的，你能打多少个？而且这威武霸气的神策军也在不远，我一个招呼他们就能过来，这些可都是以一当百的存在，你当真要试试？”
“哦？就凭你这兵蛋子也配提神策军？”张大宝一番豪言壮语之后，心中正是激动的时候，却不成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然后他直接把来人的手打开，转头骂道：“那个不长…”他一句话还没说话，却是见来人正如一座小山一样横在他面前，他顿时口风一变，继续说道：“个子的人啊？哟，日游神大人。”薛唐贵面色阴冷地说道：“听说你一句话就能把神策军调来？谁给你的胆子？”
张大宝顿时额头冷汗直冒，颤声道：“不是不是，日游神大人为我大名百姓受累，定是劳累过度听错了。”薛唐贵懒得与他废话，只说道：“今天之内，自己去神策军领十五军棍，往后若再看见你欺压大名百姓，以次上翻。”张大宝心中忧惧，却是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日游神大人，我是城北王将军麾下的。”薛唐贵听了，冷笑道：“那又如何？王成是吗？你要是不服，就让王成来找我。”
张大宝冷汗直冒，又是小声说道：“日游神大人，怎么说我也是巡街将士，这么当众训我，我很没面子啊。”薛唐贵呵呵一笑，说道：“我薛唐贵受职日游神，本就是要管理大名城中白天所有不平之事。你小子是不是以为你就这一件事，半个月前，城东三巷子的许家丫头为何自尽？五天前，城北的茶商王家为什么全家迁到南方了，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张大宝叫起来：“冤枉啊，日游神大人，小人可都是秉公办事。”
薛唐贵平日里最烦与人争论，张大宝再多说几句，他顿时不耐烦地说道：“我该主意了，立刻，马上去神策军军中领罚，不然我就当街把你就地正法了，问责起来，我最多罚点军饷，你自己挑吧。”张大宝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这位爷可是神策军里出了名的暴脾气，惹上他定没有好果子吃，于是急忙说道：“是是，日游神大人，我这就领罚，并且今后不再骚扰此处的百姓。”说完，他带着几个兵士灰溜溜地离开了。周围的那些百姓都热烈地欢呼起来：“日游神大人威武，日游神大人威武。”
少年则是上前拱手说道：“薛大哥，十分感谢。”薛唐贵大手一挥，说道：“无妨无妨，这狗贼整日鱼肉百姓，正好敲打敲打他也好，近来大名百姓对军中多有怨恨，都是这帮不长眼的搞出的好事。”“对了，张兄弟上次怎么不辞而别了？我还要多谢你救了我呢。”
少年摆手说道：“上次只是小事，不值一提的，不过第二天我看城中处处戒严，军士盘查了全城，那贼人可抓到了？”薛唐贵摇摇头，说道：“第二日在城楼上发现一个吊死的蒙面人，我瞧那尸体手臂粗壮，必是个膂力强健之人，便想到他应该是那日射箭的人。这是那天唯一的漏网之鱼，他这一死，所有的线索也就断了，看来幕后的人并不想让我们查到。当晚府里也曾闯入过一个女贼，不过被守卫的人发现，也就不了了之了。”
少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曾到过四音，六尘游历，也多见匪祸，没想到这大名城中也是暗流涌动，真是个不太平的世道。”薛唐贵点头，说道：“对了，张兄弟跟我去上官府一趟吧，二小子上次惹了事，给司府大人下了禁足令，整日在府中叹气呢！”少年内心里其实并不愿足小霸王结交太多，于是说道：“我与我这妹子打算去镜湖隐居了，不想多做逗留，望薛大哥代为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