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就是孩子

“乔老头,你不信,看,我可是两条天生剑脉呢。”一个黑瘦少年炫耀似地撸起了袖子,露出两条手臂。他臂上确实有两条东西,不过不像剑脉,倒像是疤多一点。那个被他叫做乔老头的邋遢老人,轻蔑地瞥了一眼,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右手的刀疤你老子早就告诉我了。至于这左手剑脉嘛,乔爷爷我可从来没见过,不排除有人天生奇才,但你,肯定不是,指不定是你去哪里野,划伤了手。”

少年见自己的诡计被识破,声音提高了几度,说道:“乔老头,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教我练剑。”乔老头随口道:“你肯磕头,叫我一声乔爷爷不?”这话刚说完,少年立马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连喊了三声“乔爷爷”。乔老头惊讶了一句:“哟呵,还真敢啊?”

少年咧嘴一笑,道:“这有什么?你要肯教我习武,叫你一百句大爷我都愿意。”乔老头眯眼瞧了瞧他,问道:“你爹可是不准你习武的,不怕你爹的藤条焖猪肉啊?”少年却是听了,却是把头一扬:“他就一个穷酸秀才,懂个啥。男儿自当带吴钩,抢钱抢地抢王侯。”乔老头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对我胃口,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老子好像拿着藤条正在到达战场。”话音刚落,少年就听见一句:“臭小子,你给我站住。”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他了,拔腿就跑。跑了很久,他才敢回头望去,却是忽然想起,乔老头的茅草屋离家可有好几里地呢,老爹怎会听到我说话?这下才醒悟过来,原来是乔老头的奸计,连忙骂道:“乔冠西,***!”少年是大名城中的一名店小二,这下怕赶不上被老板娘责骂,急忙加快了脚步。而乔冠西则一人倚在茅草堆上,笑了几声,骂道:“混小子。”

小二哥何许人也?他原是大名府定远村人氏,大名张之芥。只不过被那店家使唤惯了,张小二的本名也就渐渐地被人遗忘了。不过在这茫茫红尘中,他叫张之芥抑或张小二,并不会影响谁的命运,也没人愿意去理会一个端茶递水的跑堂大名叫啥。老板看中的,是他能不能跑腿。客人看中的,是他会不会说话。他于世间,不过尘土。

他本是一海难中被村里的教书先生张大海所救而得以偷生的幼子。由于这张小二是在母亲死后才出世的,因此村里的人都觉得这小二是讨债鬼,是鬼胎,平日里村里的孝更是不敢去搭理他。就这样,张小二在众人的白眼与嘲笑中,度过了漫漫的十六年时光。

这张大海虽说是个文人,却因处所临海,也学了些打渔的本事,年轻时,父子两的生活倒还算足实。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张大海年前出海时遇到险情,差点丢了性命。最后,他虽然被村里人及时救下了,却也是落下了病根。一旦动气,便会出现气喘如牛,咳嗽不断的现象。这张大海的身体越来越弱,连耕田都费劲,更加别提打渔了,本村人一开始还念着点族亲,倒也还有多少接济。可是在这物质疲乏的大名,哪个人家敢养闲人?

又加之大名地界与那鱼凫国相接,拓拔擎苍早就对这垂涎已久,不过好在鱼凫国国力并不强盛,因此却也不敢有大的动作,只偶尔做做骚扰之事罢了。这地方长官见来求助的都是一些边远小镇小村的平民,也就没多大理会了,却是不知,这些边境之地的流民已有逐年增加的趋势了。

鱼凫的兵匪虽不曾攻下过哪一座城池,对这地大物博的南觉国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可是这边远之地的百姓失去的,可是实实在在的谷子与钱帛啊。由于众人也都不容易,渐渐地,村里也就没人去理会张家父子了,可是人活在世上,哪能一辈子靠人帮扶。于是这张小二只得带着老爹来这大名城中讨生活,也借此希望能赚到钱为父亲医治。父子俩就这样寓居在城外的破庙中,白天张小二去酒楼里当跑堂的,虽薪资不高,却也可以抵得上父子俩的日常开销了。

“送客楼”的店家名叫八婶,早年丧夫,不过却硬是靠着自己的一身泼辣在大名站住了脚,还开了这间招待四方来客的酒楼。由于这大名府地处北境,较之于其他三府要荒凉一些。这大名府位置偏僻,离这不远的山中据说还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与山贼。因此过路的旅客大多是江湖中人,或是有着足够胆量的粗人,能有一间能招待人的酒肆就不错了,所以过往的旅客也就没有什么好嫌弃的了。要是换成普通的店家,听见这样的境遇早就吓破了胆,哪个还敢在这里开店啊,也亏得她天不怕地不怕。这家店的生意因为有各路江湖豪客的光顾,在大名城里,也算混了个有头有脸。

大名城的这间“送客楼”能够吸引客人,不是靠着八婶这三百斤重的身材,也不是靠什么名家的帮衬,当然,这柱子上也不贴什么招徕的联子,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出去打”。唯一令人仰头称赞的,就是对羊肉的独到料理。张小二曾有幸吃过一两口,那滋味,真是换了神仙都挡不住啊。

张小二叼着根茅草,晃悠悠地走入城中,守城的将士轻忽地瞥了他一眼,鼻子闷出一口气来。少年也不在意,将茅草别在了右耳,唱起了乔老头教他的下流调子。正值隆冬,天空还未有完全的亮色,八婶打开二楼的窗户,看见少年的懒散样子,喊道:“张小二,是不是不想干了。”少年听了,急忙把茅草一扔,加快了脚步,守城的将士看着他急匆匆的步伐,不由得嗤笑一声。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店内的人渐多。在这寒冬腊月,点一道羊肉煲,是对这个冬天最大的尊敬。而对于跑堂的张小二来说,就是希望他们能少点这道菜,因为这道菜实在很重,端着菜上二楼,着实是十分考验人的功夫。张小二已连续往楼上送了七八次羊肉煲了,累了个晕头转向,刚想坐下歇息,不等拒绝,一道新菜又递到眼前。那些大厨就仿佛是没有感情的炒菜机器一般,下锅,爆炒,加盐,起锅,一气呵成。

张小二抱怨了几声,却又不得不端起菜,迈开那沉甸甸的步伐。楼上正巧冲下个半大孩子,张小二急忙闪躲,好在不至于被撞倒,可是这菜却是洒了一地。那孝回头做了个鬼脸,笑道:“哈哈哈,小二狗,算你跑得快。”张小二知道这人,他是大名城北药商王老板的儿子,张小二暗自庆幸,这王老板出手阔绰,今日这毁坏的费用,看来是有着落了。

于是,他来到一号雅间,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王老板这边正陪着他新纳的小妾喝酒呢,被人打扰,顿时有些不悦。张小二瞥了一眼这妇人,看她楚楚动人的模样,不知是哪家久居深闺的千金小姐,张小二不知她姓甚名谁,但他知道性子一定温柔得紧。不过他知道这等女子,是千万般瞧不上他的,急忙收收心,说道:“小少爷方才在店内玩闹,我正端着菜呢,被他一吓,菜全洒了,所以...那个...”张小二说着暗自搓了搓手,心虚地瞧了一眼小妾。

王老板道了一声:“知道了。”说完,就要从怀里掏钱,那小妾却是按住了他的手,说道:“老爷,你莫要信他,这些骗子就知道来要钱耍。你想啊,小少爷这么乖,这么可能会冲撞了他。他就是个店家小二,说到底还不如咱家的一个下人,少爷怎么会去跟他过不去。最后啊,他不过是个孩子,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能跟他计较呢?”这时,那孝恰巧从外面回来,张小二忙道:“你说,是不是你刚刚冲撞了我,害我把菜洒了?”

这小鬼却是眼珠子一转,天真地说道:“大哥哥,你在说什么啊?”听了他的话,那小妾似乎底气更加硬了,由刚刚的嘲讽变成了谩骂。张小二心中气血翻滚,拳头握紧,没想到这美妇人如此不讲理。王老板怕他作出什么极端的事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叫护院进来呢。那少年却是忽然咧嘴一笑,说道:“嘿嘿,对不住了,您慢用。”说完,转身走出门外。不一会儿,那小鬼跟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笑道:“哈哈哈!你们这些低等人,敢惹本少爷,这下知道爷爷的厉害了吧?”

张小二低声说道:“小少爷,你放过我吧,我这边还得忙,您自便啊。”这小鬼却似乎不肯放过他,笑道:“嘿嘿,我爹还没吃完,你还得陪我玩会。”张小二不去理会他,转身又走进厨房。张小二可没工夫陪这少爷玩,他天生就是干活的命。红尘俗世,从不养天生平庸的闲人。

不一会儿,张小二就端出来一盘子炒黄豆,这小鬼却还是没走,慢悠悠地跟在他后头,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张小二忽然停下来,说道:“少爷,我有点急,你帮我看着这盘豆子,别让人吃了,这可是位大人物要的。”那小鬼笑了笑,说道:“好说,好说!”等见张小二走远了,却是嘟囔道:“别人不能吃,没说我不能啊Y嘿。”说完,他将豆子一颗颗的丢进口中,想象着待会张小二的窘况。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此时店内的客人大多已上齐了菜。张小二上到二楼,惬意地坐在楼梯上,看着楼下从茅房到雅间来回奔跑的一个孝,露出满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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