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恩情
踏着淤泥,抬着棺材的十几名大汉,跌倒在地又爬起来,见此壮况心中涌进无尽的暖意,虽然在来时的表现很磨蹭,但是当扛在肩上时不达目不罢休的精神,却是非常可贵。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得在心里默默地感恩这些人。
吼声越渐见微,到达目的时众人就地而坐,也不去计较洼地上的水渍,是否浸湿衣裳。
墓地周围是一览无遗的平壤,绿树成荫,杂草丛生,却是一个很好的通风口,离家,归家时都能眺望一下,以表思念之情。
此时我正跪于母亲坟前,双手捧着灵位,等待老先生跳完“牛头马面”舞之后,便开始烧尽前几日念过的祭文,一直持续了半小时之久,老先生便吩咐众挖起墓坑来。
老先生停下“舞”之后,我仿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先生,母亲生前是想葬在高处,你看....”
老先生不曾回答我,片刻之后拿出罗盘,叫上几名学徒往高处直奔而去,当墓地挖坑到尾声时,他从高山上慢条斯理地走下来,摇头叹气,“林小子,如今这个墓地的风水都是俱佳,上面实属再难找出第二个了,就此地吧,可好?”
我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好妥协地点点头,便是同意。
一锄一句吆喝声,直到能放下整个棺木之后,所有壮汉齐心协力放下深红的棺材,接触过棺木的人双手背于腰间行注目礼站在一旁。
老先生又捉出一只大红公鸡,便张开嘴于鸡冠上咬出乌血,洒在棺木四周。
壮汉们见礼毕,一撮新鲜的泥土往我身上抛来,转而在棺材上堆土,直到完全埋没在泥土之下,方才罢休。
我挽起围兜把泥土藏于腰间,便征立在原地,待林珍,林娜以及林英,林蓉四人哭丧之后,便开始镶切岩石,墓碑上无名无姓,待来年拜祭之时只得寻找脑海中的记忆,以此确认墓地的主人。
一块一块的岩石镶切之时,便知永无相见之时,那知下辈子是多久?
看着墓地尘埃落定,再有数不完的相思,只等往后清明来坟前走一遭。在世人生几十年,故此守候约几年?
回程途中,我魂不守舍地捧着灵位,突感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眼神凝重地靠近我,一左一右搭在我的肩膀上,“节哀!阿姨去世的那天晚上就来了,不过看你忙前忙后的就没去打扰你。”
“这是怕我招待不周吗?”三人同步而行,慢悠悠地走过风雨桥,“张子扬没来吗?”
林玲眸下一丝忧伤,目光转向另一边,黎雪插言道:“你还不知道啊?”
我疑惑地看着她,甚是不解,她紧接着又说道:“林玲已经跟他彻底决裂了,孩子归张子扬。”说话的同时又看了看林玲,“林玲手上的淤青都是拜他所赐,张子扬真的很变态,根本不把她当人看...”
“雪,不要说了!”林玲忙着制止了她。
我想起以前种种劝慰,摇头叹气,“一别数年,谁又能知道谁如何呢,离开了就好,现在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想再回去上学...”彷如瞬间由悲转喜,“听别人说,你说的话,华宇一般都会采纳?嘿嘿。”
“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等这些事解决之后,你跟我一起去学校吧。”我嗔笑着看向黎雪,她立马放开手,退却一旁跳了跳,“我什么都没说,可别赖我。”
自从生完孝之后,林玲的身材弧线跟以前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捂着樱桃小嘴,笑了起来,“没事儿,你这边着急,等你的事都解决完之后再说吧。那么些年都过去了,不在乎这几天。”说完却又是阵阵怅惘不堪。
“就当是遇人不淑吧,无论如何不得放弃生活,想象一下未来的美好就鼓起劲往前冲,生活不会亏待你的。”我拉下她的手,鼓励着她,却也在鼓励自己,“快到家了,我们各走各的吧,不然免不了让人说闲话。”
黎雪探过头看着我,不由得打趣起来,“哎呀,知道害羞了,还知道让人说闲话不好。”
“我倒是不怕别人说什么,你们也知道村里人都是大嘴巴子,到时候到处乱说你们我可管不着...那可是你们的名声!”我极其平淡。
“我的名声早就没了。”是否刺穿了别人的心扉,林玲放慢脚步,最后索性停在了原地,拾起小石子扔进池塘里,激起一片水花。
“哎呀,宝贝,”黎雪返回过去,拉着她的衣襟,“林夏就是大嘴巴子,才不要去管别人说什么呢。”
“额....”我此时才感觉说错了话,只好穿过竹林朝家里走去。
“我回来这几天基本上都不敢出门,就怕别人用带色的眼光看着我...”没听她说完,黎雪拉着就往竹林方向跑去,“唉,你等等我们啊。”一边跑着,仿佛想到了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啊!没什么,”她任由黎雪拉跑着。
由于捧着灵位不得从别人屋前路过,只好绕过很长一段方才到家,等我迈进门栏时,黎雪两人已然等候在堂客里,放下灵位之后,林玲笑着看向我,“张子阳给我打电话了,他们晚些时候要来。还有华宇...”
我拿出香纸烧于灵位前,待明晃晃的火焰只剩星星点点,才回应道:“原本就没打算告诉他们,让他们不用来了。”
林玲又重新拨打过去,一会儿捂住手机底部对我说道,“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此时林珍从厨房内走出来,问道:“谁在路上来了?”
“林夏他同学..”林玲见姐姐走出来,不敢接话,只好用手肘碰了一下黎雪。
林珍轻轻地笑了一下,“那好啊,刚好可以来赶午饭。”走过来,附在我耳边轻轻说,“别整天垮着脸,待会你把堂客收拾出来,陪你同学们在里面吃饭。”
我大喊冤枉,“姐,不是啦,你在想什么啊。”
其实林珍以为我对于这些晚来的同学有点耿耿于怀,所以才会再我耳边提醒道,以至形成现在尴尬的局面。
林珍只是淡淡地一笑走进房间,开始收拾一些不必要的被褥,以及母亲生前用过的贴身物品,准备在头七那天烧尽这些秽物。
此时已临近午饭点,屋前门后沾满了人,有的人伸着脖子找位置,则有的人聚集在一起夸夸其谈。
我正准备离开堂客招呼宾客时,黎雪从凳子上站起来后路过我身旁时,说了一句,“曲萍,好像也来过...”
我征了一下,放眼望去,只得摇摇头苦笑一下,暗自道:“这小妮子,又在寻开心了。”
这时我浑然不知,风雨桥下的平壤地里,微风撩起修长的乌发,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正在母亲坟前祭拜,一会儿,便扬长而去,消失在灌木丛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