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暗夜
“舞服今日来找你了？”
伯尧坐在桌前翻看着她批阅过的文书，貌似无意的问道。
温九照例是在妆镜前通头的时间，她朝那边瞄了一眼，随口答道：“是啊，不过我帐里的一个侍女身子不大好，在外头站了一会就受不了晕了过去。也是不巧，刚好就把舞服也给带倒了，她本是好心来看我，却没想到事情成了这个样子。”
她说完又道：“此事终还是我御下不利，汗王要罚我，我也认了。”
一席话就把嫌疑撇得七七八八了，温九不知道伯尧是怎么猜测的，只能先试探着回答。
模棱两可的话术，这些年她可真是磨练的炉火纯青了，对周易之法了解颇深。
“凭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为了她惩罚荣儿？”伯尧冷笑，语气冰凉薄情。
温九没有再接话，时间就在沉默中慢慢流逝。帐中的侍女们均不敢大意，小心侍候着，做那些水囊箭袋也是静悄悄的，丝毫不敢说话打扰到汗王大妃。
苏华站在温九身后，檀木梳在她的长发间灵活游动，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
舞服庶妃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了。
也幸亏柳和把舞服庶妃拦到了帐外没给她机会进来，不然任凭公主怎么解释，汗王怕都是要有疑心的。
她暗暗松了口气，虽说对公主信任，可她依然觉得这样的局势很危险。
万一汗王真的找到了公主与岩心残部交易的证据，很容易就能把公主私下插手商路的事情牵扯出来。
背地里一桩桩一件件，特别是勾结大祭司给汗王使绊子，都让苏华忍不住心里发凉。
公主还有什么底牌没有拿出来吗？
她想着，手上的力道不慎重了几分，将温九漆黑如墨的发丝带了几根下来。
心里陡然一惊，抬眼刚要认错，就瞧见了那镜子中公主宽容的眼神。
也是，这些小节公主并不在意。
她隐隐的知道了些什么，却不能肯定，安下心来做事。
杞人忧天是没有用的，不知不觉间她恐怕没有发现她已变了，多了份稳重。
月上中天，夜里的寒露激得温九身体轻颤，她看向伯尧。
“夜深了，休息吧。”
伯尧一直在看那些商路的文书，原本一知半解的东西经了温九的手批阅之后就显得简单了不少，他转眼看看疲倦的温九，“荣儿先休息吧，我看完这些就走。”
“那好，早些休息。”
温九说着就进了内间，褪去外衫钻进了被窝。沐浴之后升高的温度早就不再，她捂着暖热的水袋，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看来是要找机会让洛医看看了，想着便进入梦乡、
伯尧也越来越不好糊弄了，刚开始仗着他不懂这些还能私下克扣一二，现在……
外间的灯光传到里头来有些昏暗，仿佛天边橘红的晚霞。
不久，灯灭了，帐子里很快归于寂静。
舞服醒来了，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也不急着去找大妃商讨对策了。
“我真的有孩子了？”
站在她旁边的侍女一脸喜色：“千真万真的，主子您这次可是因祸得福啊，若不是招了医者诊治，哪里能知道这个好消息。奴婢也纳闷呢，您平日里身子是再健康不过的，怎么就被那个娇弱的宫女一带就倒地昏迷呢？”
侍女像是随了舞服，一说起话来就不想停，她还想说些什么，又忽然停下了，终究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医者嘱咐您不要再费神了，奴婢就不跟您说话了，您好好休息吧。明日咱们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汗王去，他一定高兴。”
舞服有些呆滞的看着神采飞扬的侍女离开帐子，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个孩子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若是平常，她说不定还能生下来，接着孩子让伯尧承认岩心部落，允许他们在边境生存。可如今伯尧是下了决心要灭了岩心部的，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美丽就是一种错误，她从小就被定下要作为内子送到伯尧身边，不能反抗、不能拒绝，因为你是部落养大的，你的一切都要为部族奉献，你的父母都死在了战乱之中，你别无选择。
舞服不知道大妃从周国和亲到这里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跟她一样不愿意呢？
属于自己的人生被安排的没有一丝空隙，只能按照上位者的意愿，把自己当作棋子，多么悲哀。
大妃能跟他们合作，看起来也是不愿意受周国皇帝的摆布，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吧。
她眼前就摆着一个机会。
舞服闭上了眼睛，久久没有动作。暗夜里所有的情绪都在脑海里盘旋发酵，滋生的那些阴暗的想法仿佛是被释放出来的魔鬼。
就连长生天都不能拯救她。
她的手无意识的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轻轻的摩挲着那轻薄的衣料，感受着那里的温度。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她的孩子，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两行清泪顺着她美丽的脸庞留下，却有一抹清丽的笑容苦涩的绽放。
趁着现在，她还是汗王的庶妃，生下他的孩子，他的长子，就算是女儿也好。她就安心的呆在这里相夫教子，一辈子都可以安安稳稳的，不用再体验那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感觉，她的孩子也不用！
烛火爆出烛节，灯光摇曳了一下，将陷入自己思绪的舞服吓了一跳。
她吓得往床里躲了躲，抓起锦被将自己紧紧埋在里面。
来自部族的报复她该怎么办呢？舞服不禁想到部落里那些勇武又视死如归的战士，身躯一阵发抖。
她的眼睛里惊恐又害怕，不过依旧却仍然亮着希望的光芒，“对了，卜琨，他会帮我的，他一定会帮我的。”
舞服的身体依然在发抖，她双手紧紧的抓着被子，整个人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深沉的暗夜里绝色佳人又哭又笑，不知疲倦的烛火一直在燃烧着自己，泪光点点俱在心头。
夜里捕食的野兽层出不穷，只有拥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才能在黑夜里穿行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