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昙花绝艳
还未走进那帐子便能感觉到那浓郁的能把人熏吐的药味，昏暗的烛火光下，宁晚的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不断，嘴里喃喃自语。
刚好周清拉拢的大周医者吴瑞也在，温九便把他招过来细细的问了宁晚的情况，只见不断摇头道:“回禀大妃，宁晚庶妃上回已是凶险之极，此刻本是寒毒入体，可偏偏又添热症，老夫实在回天乏力了。”
吴瑞此刻倒不是害怕担责任，如今他正为大妃所用，况且这庶妃病情沉疴，实非人力能救治，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我等学艺不精，大妃节哀。”几位医师纷纷过来行礼告罪。
温九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宁晚，她虽然缠绵病榻许久，也是日日汤药不断，好好的温养着的。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人的生命竟然能这么容易逝去，温九自小所见所闻俱是充满活力的健康人，譬如勇武的武帝，俊雅的太子，肆意飞扬的许都诸位公子，便是有下人生病，也不会挪到她跟前来叫温九郎见着，如今看到了，不免心中一颤，又立马回转过来。
虽然知道人生老病死无可避免，她手上也不止一条人命，只是以这般情景撒手人寰的，温九只见了宁晚一个。
明明只是风寒而已，就这般没了吗。
她心里发凉，一时间充满了恐惧与敬畏。天道伟力，何处逃脱？
温九忽然见宁晚颤抖着眼睫将眼睛睁开了一道小缝，她有些欢喜的凑过去，一扫之前的颓败。
“宁晚，你可是好些了，吴瑞，快过来给庶妃诊脉。”
宁晚声音虚弱，颤颤巍巍的将手抬起，温九连忙握住她一时冰凉一时滚烫的手，瘦的硌人。
“我已……已是没有指望了，又何必……劳累他们。”不一会她眼睛亮了起来，声音也不再断断续续的，自有一股精气神。“大妃此时能来看我，婢妾就满足了。”
她笑了一笑，如同昙花在生命的最后绽放出来的绝美，宁晚长相并不艳丽，此时一看却有凄美绝艳之感，不过这却是最后的美艳……
温九心知这是宁晚回光返照，乃是她生命的尽头了。也就接着听她说着，心中还有隐隐的焦虑不安，都被她暂时压下。
只听宁晚又开口道：“大妃还记得，当年婢妾来拜见您时，您叫妾什么吗？”
温九不妨她竟想到那里，微楞了一下便回想起来，“宁晚姐姐”
当日是她与伯尧新婚第一日，急需打开局面，早把宁晚看成了盟友，自然好言相待，极尽拉拢。
后来，她站稳脚跟，宁晚又是个不堪大用的，为了她回家的计划，她既没有功夫更不能与宁晚亲近，否则一旦事发她被牵连，反而是害了这个善良的女子。
宁晚自嘲般苦笑，再次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她心中百感交集，只是大限将至，她再也没有时间多做些什么了。
“大妃待我之心，妾是明白的。大妃是不是一直不清楚，妾为什么要在您与汗王新婚当日去拜见呢？”
温九心念一转，便明白过来，她之前一直将宁晚当作安宁那样善良又和气地人，从来没有将她往坏处想过。
只是安宁毕竟是安家教导出来的嫡女，宁晚的母亲流落他乡，其也是楚国的贵女，她们两人的才情谋划，应该都是上上之选。
否则安宁怎会和亲季舯之后那边就偃旗息鼓，这些年都没有进犯大周一次，宁晚又怎会在众美中拔得头筹，宠爱经久不衰。
温九目光幽幽的看向宁晚，“你是真的深爱伯尧？”语气幽幽，听不出此时她的情感。
闲杂人等早就离开，温九此时也毫不避忌了。
宁晚听到温九的话却吃惊不已，毕竟她一向伪装的很好，就连她帐子里的柯柯北北都没有发现。
她盯着温九看了一会，兀自无奈的摇摇头，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正是梨花带雨、芙蓉泣露的风姿。
“没想到汗王啊聪明一世，终究没看透他的枕边人。”她轻叹了一句，又目光灼灼的盯着温九。“大妃，你可知汗王对你的用心，你背地里如此诋毁于汗王，可对得起他一片心意？”
面对宁晚的质问温九毫不怯场，冷冷的回答：“他又何时体谅我忠君爱国的心意，本就是世仇，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宁晚还不死心，仍然想要劝说她改变心意：“大妃，你已经是汗王的人了，何必还要折腾呢？何况以往的战争并不是汗王挑起的，您不能把一切都加诸汗王之身呀！”
“你是说，伯尧趁火打劫索要公主与财物的事情不是他做的？”温九最恨的就是这个，言语如刀，此刻刺的宁晚无话可说。
温九被挑起的怒火尤未解，她本要接着抨击伯尧种种可恶之处，可看着宁晚显露出来的病容，咬牙没有说话。
“你毕竟还是中原血脉，难道临走之时所有的事情都是要与漠北狼王有关的吗？”
沉默了一会，温九慢慢开口，声音凝滞，微微沙哑，她目光之中有一丝怜惜，但仍然带着她特有的坚定。
不论如何，她都要回到大周去，百劫千难，在所不惜。这一点几乎是她全部的心念，不会被外人轻易更改。
宁晚探询般的望着面前的人，她好像不是那个她认识的大妃了。“大妃是周国的公主，自然有手段傍身。妾是劫掠的产物，血脉不纯，天生便低贱，哪有什么东西能惦记呢？”
宁晚庶妃的逝去在偌大的王庭之中不过是激起了几丝涟漪而已，大多说人只是照例来祭奠了一番便把这事抛诸脑后。
本来按照漠北的惯例，宁晚庶妃是没有资格进入永生之地举行天葬的。这也正合了温九的意，命人寻脉观气，勉强在地貌变化不大的漠北找了一个风水宝地，安葬了宁晚，她母亲是中原的人，生前从未回过楚国，便让她以中原的风俗安葬吧。
温九站在小小的坟包面前，宁晚的丧事由她全权办理，伯尧忙着跟大祭司抢占商路的利益，连个面都没露，他又何曾想到宁晚死前一直都在为他着想，有时过于付出，大概也是一种错吧……
此生是你时运不济，望你来生平安喜乐，得遇良人吧。
祭拜了宁晚一番，温九打马离开了这片土地。
来生飘渺，到底怎样还是两说，唯有把握好今生才是正道。
温九本来怨愤命运弄人致使她到如此地步，直到这次宁晚的事情才令她醒悟生活波澜起伏，跌宕不定，困境之时绝不能放弃每一个希望！
她之前本一向喜欢谋定后动，此刻却领悟了另一种行事方式。远处的云涌了上来，遮住了大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