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交换
六王爷坐在屋子里，露出浅笑。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达成计划了......多年以来的憋屈，似乎在这一瞬间消失了......虽然它还会继续回来折磨他，但这短暂的空隙却已是天堂。
复仇之心真是难以满/足。刚下一城，就又想再举进攻。
“你满意了？”
他听见了这个声音，回头看见了一身漆黑的男人，仿若自家一样，拿起茶壶倒了一杯。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六王爷眯起眼睛，没有动作，“你背叛了我。”
“说什么背叛不背叛的。”无名氏坐下，将茶杯倒扣在桌上，“你我早就是两人了。”
“我们本是一人。”六王爷平静地望着他，“你永远不能否认这一点。”
“我们是双胞胎，那就是一人了？”无名氏觉得好笑，“弟弟，够了吧。我让你这么多年，是不是该够了。”
“你这意思是，要同我计较？”
“不，我是来跟你说，从今往后各走各路。”无名氏的表情变得冷漠，“尽管你我的复仇对象都一样，但是我不会按照你的指示做事了。”
“就因为陆秉阳？”六王爷摇摇头，“你真的有病。”
“锦，你能为了近月如此，我就不能有所爱之人吗？”
果然是心有灵犀的双生子，他不过是没有回应弟弟的信鸽，对方就知道他为何了。
“玉，我与近月，你与陆秉阳，你觉得可以同日而语？”六王爷捏紧拳头，“你为了一个外人，就不要我了。”
“我不想再继续被你利用。”他的目光闪烁，“我会一直听从，只不过是遵循了母亲的愿望，可我现在觉着，这不值得。”
六王爷转头，看见了他身上的漆黑慢慢散去，他穿上了和自己一样的华丽服饰，而那张脸，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你这是要，取代我？”六王爷心里有一丝慌乱。
毕竟，他没有本事可以与眼前的男人对抗。
谁叫他继承的是，人类的那一部分......
小时候，玉锦就发现母亲与众不同，不仅是那出众的样貌，还有那一身谁也比不上的气质。她就是神的模样，高贵而不可侵染。
他就普通多了。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同，总之，他感觉自己不像个稻国皇族子嗣。
不仅没有传说中的力量，而且各方面都比兄弟们平庸。
直到母亲死去，近月离世，他在一个月夜对着自己的崩溃，痛苦地哭喊时，才知晓一切的真相。
他的泪滴在青石板上，背对着一轮巨大的皓月，眼看着影子里出现了一个赤/果的男子，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庞。那人伸手拂去他的泪水，轻声喊他一句“弟弟”。
玉锦吓傻了，险些叫侍卫的时候，脑海里冒出了遥远的记忆。
那是二十几年前他们出生的那一夜。
那天的月亮不仅大而且还染上了令人心悸的蓝色，天有异象，一切都预示着不吉祥的征兆。皇上在外焦急等待，而屋内的产妇却表情淡然，甚至让稳婆离开。
这是个让人错愕的决定，对方当然不肯，于是她便伸手将在场的人放倒，让她们都睡了。然后自己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兄弟。
两人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哥哥全身散发着耀眼的黄色光芒，而弟弟则是如同普通婴孩。
稻国皇族的后代中若是有了双生子，就是悲剧。一个人会继承所有的神赐之力，而另一个人会一点儿没有。继承了力量的个体将会极其强大，因为他纯粹的力量，而完全沦为凡人的那位，要么处死要么流放，任由自生自灭。
她使用禁术，早算到了自己的这个命运。母亲心软，为了不让普通的这个孩子被流放，她选择远嫁虞国，在这里，普通才是正常。只是她没想到，继承者会有这么强的力量，根本无法假装自己是个凡童。
当机立断，她与哥哥说，拜托他一定要保护弟弟，暂时不要从影子里离开，隐藏自己的力量，直到有一天弟弟需要他的时候再出现，照顾他，若是弟弟足够强大无需人保护了，他也可以自行离开，回稻国继承皇位。
他是锦，弟弟是玉，这不是母亲取的名字，而是在稻国，只有拥有力量的人才能拥有高贵的名字，“锦”是帝王所用，而玉......所有没有力量的人都叫玉。
“抛弃你名字，让给弟弟。”她抱着他，动作轻柔，说是命令不如说是恳求，“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玉锦的影子，保护他。”
母亲，这对我公平吗？
他心里揣着这个疑问，终究没有问出口，就沉入了弟弟的影子里。
于是，那一日，虞国有了新的皇子，被其母亲取名为玉锦，一个剥夺了哥哥的名字，被哥哥保护着的孩子。
在黑暗里，默默地成长，锦看着弟弟的成长，心里有过愤怒，有过妒忌，可是一想到母亲的话，一想到自己是哥哥，理应对他好，就放下了这些不悦，遵照吩咐。
玉锦成年了，玉锦落难了，玉锦遇见了近月......他人生就好似走马灯，一幕幕地被锦看在眼里。终于，他到了这一天，母亲所说的，需要自己的那一天。
“哥哥？”
知道了过往的玉锦先是对自己忽然有了哥哥而感到惊喜，随即又对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产生了畏惧。
毕竟两人并没有朝夕相处，他不过是个藏身于影子里的异能之人。
他到底是出现来帮自己还是取而代之？
玉锦的恐惧被哥哥察觉到了，他立刻说：“我的姓名已经给了你，我不会拿回来。你安心吧，我是来帮你的。”
母亲的字字句句，一直刻印在他心中，束缚着他的行为。曾经他以为是自己孝顺所以才会“听话”，如今看来，原来这是言灵咒语......
他在出生的那一日，被母亲下了咒.......
月夜相认之后，玉锦同无名之人讲明了自己想要做什么。他要复仇，向太后，向崔未极。他必须要扳倒这两个人，嘴上的理由是为了自家的江山，其实只是为了给惨死的妻子和母亲一个交代。
“我们要为母亲报仇。”可能是为了拉拢哥哥，他没有提司徒近月，但一直在影子里看着他一切遭遇的无名氏其实都明白。
离开了影子的世界，他终于可以看看，母亲不让他过早踏入的凡尘。
繁华迷乱了他的眼，可是他却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普通人爱的一切，他好像都兴趣缺缺。那些人嘴里说着金钱权势以及貌美的佳人是世间最贵，可他却对那些摇曳的娇媚身姿毫无感受。
锦忽然之间明白了，为何当初坠入影子的人，是他而不是弟弟。
因为这世间没有可以愉悦自己的东西。
于他而言，这个无趣的人间。
唯一重要的，竟然只有这个一心想要复仇的弟弟。
他是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证明。
玉锦说他们兄弟本为一体，若不是以双生子的姿态来到这个世界，他们本应该像母亲那样，既有人的温柔和世俗也有神的冷漠和高洁。
可现在，原本应该结合的两种姿态硬生生地被分离了。
他们成为了两个个体。
无名氏开始为弟弟卖命。为了他去做一些艰难的任务，打入朱泪的组织，卧底崔未极身边，帮他厘清朝堂势力。本以为他们可以很快完成复仇，可光是收集这些信息就花了不少的年岁。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为了寻找到做人的滋味，他不断地尝试，却如何都找不到快乐。那一次当他离开朱泪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蓦然想到了故乡。
他想，也许那个地方有答案。
可惜，赶到稻国之后，他发现这里不如自己想象。等级分明，隔离开了拥有法力的人和完全没有继承的人，即便是亲兄弟，也会被分离。
迷茫无措，感到痛苦的他被一位玉收留。她是位绝世的美人，要是在虞国，一定会受到万千宠爱，可不幸的是，她生在稻国，美貌成为了无用的东西，没有力量就会被欺辱。
无名之人喜欢与她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她的柔弱太过于美好，让人不住地想要保护吧。他一待就是三年，一度以为自己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却发现即便不是双生子，也会出现玉。
“你不说，你不能做这个六王爷，你得去守着那孩子吗？”感觉对方是认真的，玉锦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没错，哥哥有一个需要守着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尽管他将她托付给了一个普通人家，做了别人家的女儿。
“我现在就是为了她，必须做这个王爷。”无名之人不紧不慢。“我本以为让她在一个偏远小镇，做一个千金小/姐，就能幸福地度过余生，谁知道，命运果真是不饶人。”
发觉自己的长女是玉，无名立刻决定送走她，不要让她在这个可怕的国度成为下/等人，于是他来到了距离稻国最近的安全之地，彩丝镇。
没有子嗣的孟家夫妇每日都在祈祷上天给他们一个未来，是男是女都将视为珍宝。于是他们在一个皓月之夜得到了一个面貌如天仙的女婴，视为己出，悉心照料。
之后，翠降生了，她是皇嗣后裔，当然具有强大的力量，但是大家并不知道这其中内幕，便迎接她去往宫殿，成为大祭司的候选者。
妻子的崩溃令她日益消瘦，无名不得已收养了一个乖巧的玉，陪伴其左右。
那时，他得到了弟弟的信鸽，让他返回京城，假扮幕僚进入了崔未极府中。
后来听闻翠儿坐上了大祭司的宝座，成为了年纪最小的祭司，因为母亲和姐姐都是玉，她便改变了整个稻国。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他也稍事安心，开始感觉这世间有值得留恋之处，结果，她去世了。
死前念叨的只有她的女儿。
“我之前一直没有跟你说，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现在我想，我要让你明明白白地离开。”无名氏看着这屋子里的装潢，心想都不是他喜欢的东西，到时候可得都换一通。“我的女儿，孟月姣，恐怕要在这京城度过余生了。”
“居然是她......”
六王爷当然听过这个名字，她是陆家四少爷的妻子，不过他对她的了解也仅此而已。
“稻国皇族一生只有一次窥探天机的机会，我一直没有用。”他好多次，都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到底还会遭遇什么，可他都忍住了。
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这就是使用这个特权时需要考虑的问题。
“你为何这次用了......”哥哥说的，他大都知道，他不知道是一直对于六王爷这个身份毫无兴趣的他为什么现在......想要取代自己。
“因为我理解到了母亲为何要对你如此偏心。”
自从离开了稻国之后，他真的就再没有回去管过翠儿，而是一心扑在了毫无力量的孟月姣处。他作为师父，陪伴她成长，满足她所有要求......难怪母亲会偏爱弟弟，原来身为父母之后，最关心的的确是更加弱小的那个。
在他被囚禁在地牢的时候，翠儿的命运已经落幕，他无能为力，可是孟月姣的命运还在继续。
“我会利用好这个身份，做更多有用的事情。你就安心地在一边看着吧。”他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弟弟。
“不，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此刻的六王爷撑起身体，想要逃，却完全无法动弹，因为他的影子已经与哥哥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被抓住了。
“哥，求你了。”他惊恐地睁大眼睛，“我还要为近月和母亲......”
“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会帮你做。”他的眼神里毫无情感，毕竟他来之前就想好了要做什么。
“不，来人——”
话喊出口的那一瞬间，他一下子滑落到了对方的影子里，而外头的侍卫听见了呼喊，立刻推门而入。
“王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无名氏看向对方，一脸淡然，“只是刚才看见了一只......蟑螂。”
“是吗？”侍卫看他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便低头退出去。“属下告退。”
门被合上，无名氏回到刚才坐着的地方，将本来扣在桌上的茶杯翻过来，重新沏上一杯。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六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