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一诺千金死生同

婆娑碎影，有人疾驰，身形在密林忽跃忽落，隐约寻见出口。穆杰没有片刻逗留，径自反身折回，却早已不见方怡的行踪。刚走了数步，就瞧见远远前来的官兵，穆杰蹙眉沉吟，自知敌众己寡，穆杰连忙飞身至树顶高处，向天际发出信号响箭，示意周遭江湖人氏支援。

在密林附近的江湖中人，见盟主亲自发令求援，众高手纷纷向密林疾奔。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有数百名高手赶至密林。穆杰见众高手聚集于此，欣慰地吩咐道：“弟兄们，这里官兵都是冲我来的，麻烦各位帮我解决掉他们。”

“盟主放心，既然他们敢为难盟主，那便是与我等过不去。”众江湖高手接连附和，主张先保全盟主安危，再教训这群官兵。然而穆杰却独自离家，去寻找方怡，独留下数百位高手阻挡官兵的追捕。密林里乱成一锅粥，官兵们到处都在寻觅穆杰和方怡的下落，而穆杰与方怡也失去了联系。

湿雾带来的阴寒，使人心神不宁，穆杰大步流星地向周遭疾行，却不见心上人的半分身影。正当要走进密林深处之时，数不清的士卒手持长矛，警惕地向穆杰行来，尽皆逡巡而不敢近。穆杰知晓难以再躲，当下便与之正面相向，掏出赤焰刀，径自迎敌交战。

挥刀冲杀数遭，在阵中杀了个三进三出，兵卒纷纷溃败。但仗着兵力雄厚，丝毫没有退意，反而越战越勇，众人皆盼望着穆杰能一时疏忽，届时便能出手擒拿这位武林盟主。饶是先前穆杰受过枪伤，但此刻也没有半点松懈。

使出了毕生所学，让这群兵卒大为惊讶，真正见识到了何为万夫莫当之勇。穆杰的赤焰刀染满鲜血，依旧锋利的刃尖在半空中挽了个回旋，继而又攻杀下一个兵卒。半晌过后，鲜血淌得满地皆是，而穆杰站在一堆尸首之上，自己的身上也挂满了无数伤痕。

另一边，云影背着师傅，兀自在密林里乱转，方怡大病未愈，又经丧徒之痛，此刻来回奔波折腾，早已身心俱疲。看上去愈发憔悴，小徒弟不想再徒劳奔波，以致师傅变得更虚弱。找到一处角落，搂着呼吸微弱的师傅，竟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强忍着病痛，方怡向小徒弟说道：“你还是快走罢。”怔了怔，没想到师傅又说出了这番话，云影当即回言：“师傅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独此事我不能从命。”方怡见状，不禁感叹：“这样会连累你的。”

摇摇头，对此言并不赞同，云影直言：“我这条命是师傅给的，何谈拖累。等咱们杀出去后，我便找那些人报仇。”方怡见小徒弟目光难以叵测，轻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找个隐蔽的地方活下去。”此言一出，云影不禁陷入沉默。

待要再起身，奈何浑身乏力，方怡顿时倒在小徒弟的怀里。云影没有再多加思虑，旋即重新背起师傅，继续向密林外围行去。附近皆有官兵的喊杀声，此刻不见天日，唯一能借以辨别方向的，也仅有那阵阵的喊杀声。何处喊杀声最弱，便可知何处兵力最少，云影就立刻向那里赶去。

走了一会儿的工夫，忽见枫叶林外围堆满了官兵的尸首，几近是堆积如山。而有个人端坐其上，止不住地喘息，显然这一切都是他做出来的。定睛瞧去，那熟悉的身影赫然就是穆杰，此景让方怡与云影尽皆震撼，而穆杰的出现，也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

“你不是回京城了吗？”深情地望着穆杰，不禁脱口而出，方怡虚弱的声音令穆杰有些伤感。穆杰没有犹豫，直言回复：“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方怡听得自是不信，黛眉微蹙，温和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嗔怒：“你这个傻瓜！”

哈哈大笑，穆杰并不在意：“背你的那位，不也是个傻瓜吗？”这个时候方怡没有精力与其回嘴，顿时变得满脸忧容，沉吟道：“你知道放弃的是什么吗？那可是千年难遇的好机会，错过就没有了。”四目相对，穆杰寄托着浑身的情感：“错过就错过罢，一千年太久，我懒得等，现在只想回来见你一面。”

听得其言，不禁动容，方怡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待要发声，忽地听见附近传来刀戈碰撞的声响，穆杰心知那定然是江湖众高手与官兵们交手。云影顿时皱了皱眉头，低首瞧着自己的伤口涔涔冒血，料到无法再支撑下去，好在穆杰在师傅身旁，这让云影也有些许欣慰。

“敌人太多，你带着师傅先走，我还能挡住一会儿。”云影将师傅扶至穆杰的身边，旋即转身直视面前的滚滚飞尘。知晓对方欲牺牲自己来换取师傅周全，方怡与穆杰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拒绝：“要走一齐走！”

逐渐拔出腰间的佩剑，赫然是陈玄所用的青锋宝剑，之前在密林中从一个将官手中夺来，此刻便犹如三师兄陪伴在己左右。那青锋剑崩出无数的缺口，却仍旧极其锋利，云影的神情有些悲壮，望着师傅的脸颊，微笑道：“好好活下去。”

听得这番话，方怡知晓小徒弟已抱着必死之决心，当即伸手抓着对方的胳膊，想要带他离开。怎奈云影反手挣脱开来，却见穆杰也无动身之意，而那阵阵马蹄响愈发靠近。情急之下，方怡连忙朝穆杰喊道：“快走！”

见状动容，穆杰不禁鼻尖一酸，此刻也明白多一次交手，便多一次危险。这时候也只好背起身边的方怡，径自转身，向林外跑去。方怡怔了怔，旋即着急地向穆杰喊道：“快把我放下，我要回去！”

无视方怡的要求，兀自向前不住疾行。方怡回首望着小徒弟，只见他站在原地，向己挥手告别，旋即转身，抖擞长剑，直视逐渐行近的官兵队伍。不一会儿的工夫，追兵纷纷将云影围了起来。赵无极只见小师弟，却唯独没看到师傅，见云影目露凶光，不由得有些瘆人。

躲在层层铁甲护卫的身后，赵无极低头苦涩道：“小师弟，你不该来这里的。”微风吹动着发梢，云影歪着头，冷冷注视昔日的师兄。赵无极暼了眼云影手中的长剑，不禁有些惊愕：“这是三师兄的青锋？”

见他居然还敢提及三师兄，云影顿时怒目圆睁：“这是狗头铡，专剁狗的！”听着小师弟粗言恶语，赵无极轻叹一声：“大家好歹同门一场，何必赶尽杀绝。”话音刚落，云影更听不得其话，立刻向其啐去：“这句话，你留着下去后和师兄弟们说！”众官兵隐有行动，云影会意，直接捏着青锋剑，盯着前方：“来战！”

不知何时起，天际下了蒙蒙细雨，落雨声滴滴答答，各处暗流涌动。赵无极把心一横，也打算除掉这个小师弟，立刻去找身旁的将官，窃窃细语之后，便高声命令道：“弓弩手准备，放箭！”

话音刚落，一阵箭雨朝着云影飞来，而云影并不闪躲，反而直朝前方奔去。离赵无极仅数丈远，将毕生内力灌注于青锋剑中，往前用力掷去，好似劲力刚猛的强弩，直冲冲地射向赵无极。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正当松懈之际，利刃便挟风而至。待赵无极瞧见青锋剑朝己攻来时，却早已来不及，利刃透胸穿过，赵无极呼吸急促，顿时倒地毙命。而那诸多流矢，也尽皆刺中云影，鲜血自嘴角缓缓流下，眼泪混杂着雨水，逐渐模糊了视线。

两行清泪于脸颊滑落，云影喃喃自语：“好久没有流泪了，还是一样咸。”记得上次流泪的情景，那是第一次遇见师傅，她交给自己一个馒头，而云影便打算交出自己的一生。饶是浑身插满羽箭，云影却兀自站立不动，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唱道，“肝胆洞，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在场官兵无不动容，见云影倒地断气，也将他好生安放在一旁。将官挥了挥手，则是继续命令官兵追捕。黑夜长空，寒风刺骨，方怡不住地哀求，想要回到小徒弟的身边。穆杰担心她伤感至悲，便淡淡说着：“我要你活着，云影也想让你活下去。”浑身一颤，方怡回首望去，仿佛依稀听见云影的大笑声，以及那震天的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