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爽食妙名柔克刚
时近夜晚，萧瑟的秋风骤起，杭州府坐落于中原的东南部，因此在深秋时节的夜晚中是格外地寒冷。昏沉沉的夜色几乎不等任何人有一丝防备就已经来临了。在很快的时间里，蒙蒙细雨从空中洒落，在月光的照映下，仿佛变成了一片通透的白绫，把杭州府覆盖起来。城中夜市更加的繁华，中秋细雨不一会就停歇了。一阵风吹来，发着飒飒的声响，吹得道旁树叶飘飘零零落在街道，在路面上零落地飘动着。
??曾穆陆三人步行来到西湖东侧的广场，穆清扬说道：“大哥近日若是无事，我与三弟倒可以陪你尝尝这杭州美食。”此言一出，陆远山就接道：“大哥，你可不知二哥的父亲是这杭州府着名的美食大家，不仅在杭州府里面，哪怕放眼全大清国，二哥父亲的厨艺也是极为高超，若是他说要陪你尝尝，那定是极好的美味。”
??曾子城笑道：“两位贤弟好意，为兄已经心领了，但为兄不日将赴京赶考。这几日在杭州府也游玩的十分痛快，生怕心中对书本的领悟生疏了。”
穆清扬回道：“若是要静心读书，那就到我府上去罢。今日我们兄弟三人，结拜于岳武庙，如果我爹知道，他肯定会想见见大哥。”曾子城初至杭州，就已经在小客栈下榻。曾子城再三推辞，也顶不住盛情邀请，只好答应在穆府小住数日。
??陆远山送到半路便回府休息，并且答应明日到穆府拜访。曾子城与穆清扬一同先到客栈蓉行李，便与穆清扬一同到穆府去了。
??那穆家乃是杭州府有威望的富庶人家，两人一齐来到穆府门前。只见院外红墙环护，红漆在此处装饰并不会显得突兀。一株株高大且低垂的垂青柳都整齐地依靠在院内，垂青柳配着鲜艳的红墙，就像是有人特意去安排布置一般。
??院子外面的那个正红朱漆大门顶上，就高高地悬挂一块写着“穆府”的金雕横匾。不仅气派非凡，而且还颇有附庸风雅之韵。穆清扬握住门前扣环敲了几声，两人就见大门打开，映在面前的是一副华丽的景观。
如今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穆府里的仆人奴婢都纷纷挂起了照明的灯笼，这些明光烁亮的灯光照映着大院的角落，在佳木茏葱之中映出一块黑影，正中房舍极具古典之韵。穆清扬带他走到客厅稍作休息，命人帮他打扫客房将行李搬进去，随后穆老爷就从侧房走了出来。
??这人一张胖圆脸，神清气爽的样子似乎把岁月的痕迹消抹去了，春光满面的他脸色非常的红润。在他下巴处生出一丛浓密黑亮的短须髯，身上挂着一个到处都是补丁的围裙，却是沾满油渍，显然是刚从厨房出来的。
曾子城赶忙起身来抱拳行礼，说道：“小生曾子城，久闻穆老爷是当今难得的厨神，平日难得一见，故今日特来拜访。倘若叨扰了穆老爷，还望勿怪。”
??穆老爷笑道：“先生太客气了，厨神之名，我是万万担待不起。听犬子说起，先生与他已结拜成兄弟，那就不是甚么外人了。快坐快坐，先生还没吃饭罢，我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弄出新菜给你尝尝。”说完自己就跑到厨房去端菜了。
穆老爷待客友善，曾子城见到这位穆老爷算是一见如故。穆老爷早在塞外求学之时，厨艺便有了相当高的造诣。穆老爷经常到外地学菜，跟别人比拼，没有对手时就让别人品尝鉴赏。他自己不但是一个神厨大师，而且还是一个美食名家。
??在穆老爷三十多岁时，感觉天下已无敌手，便定居在杭州西湖附近，辅导品尝别人的菜肴。他花钱买下了杭州许多大大小小的饭馆，招揽各地名厨，有许多人就是听到他的名气才到他的酒楼里用餐。渐渐地，他便成了杭州府的大户，但他从来不卖自己做的菜，一直隐居在府中研究天下美食。
??曾子城对着穆清扬问道：“二弟，令尊一向这般好客吗？”穆清扬笑道：“我父亲一生最敬重的就是读书人和厨师了。”曾子城问道：“令堂在何处？为何一直没有看到她。”穆清扬神色黯然，头渐渐低下去缓缓说道：“在我出生不久，母亲就因身体虚弱又受风寒去世，家父一直以此为平生第一恨事。”曾子城自知说错了话，便不再多言。
??不一会儿，穆老爷就从厨房端着一盘火腿走出来，将火腿放到桌上让曾子城品尝，曾子城拿起桌上一双用玉雕成的筷子夹起其中一根火腿放入嘴中。只觉嘴中香脆酥滑，口中质感独特。才刚咬一口，周围的人都已经闻到了香味。
??穆老爷满怀好奇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唇齿已经发麻了？”曾子城赞道：“此菜适才让在下感受到了中华美食的真谛，可是倒没发麻。”穆老爷叹道：“那还是失败了，中华美食的真谛何等高深莫测，我自知所悟不及一成。”
??曾子城惊道：“穆老爷如此超群的厨艺怎么还不及一成。”穆老爷笑道：“先生太看得起我啦，先生想必没有过多研究厨艺，或不知世间厨学多端，诸家修为，各有所长。我能够掌握的只不过是鲁菜、浙菜、闽菜、湘菜、川菜，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研究八大菜系，但这许多的菜肴太过精妙，就算掌握也不一定会用得炉火纯青。”
??原来天下的饮食文化历史悠久，除了八大菜系外，还有许多有影响的烹饪流派，烹饪技巧除了要色、香、味、形俱全外，还得讲究它的烹饪方式，或炒或烧或煎或炸。真正的名厨一定要考虑到食客的饮食习惯，正所谓“北甜南咸”大抵如此。
??穆清扬拿起筷子也夹了一根火腿品尝，只觉冰冷异常，问道：“父亲，这火腿是用甚么做的，忒地凉了？”穆老爷奇道：“我刚拿出锅的，怎会凉呢？”说着，夹起火腿尝了一口，虽然味道仍然香甜，但温度的确变冷。穆老爷低头思索，一直自言自语。
??客厅的仆人和曾穆二人都注视着他，忽然间，穆老爷拍了下大腿，笑道：“我就说不能多放些瓜果，我再去把这盘火腿整理下，先生稍作片刻，我马上就回来。”随即端着那盘火腿再跑去厨房。
??曾子城对着穆清扬笑道：“令尊对厨艺如此专注，真值得我辈学习啊。”穆清扬回道：“大哥勤奋好学，家父不过是对饮食有所喜爱，便是日夜不眠的专研也并不嫌累，大哥所学与家父并不相同。在旁人看来，你们两个对事物的执着也是差不多的。”二人闲聊了一阵。
??只听得靴声橐橐，穆老爷便又从侧房走了出来，穆清扬问道：“父亲，您去厨房做甚么？”穆老爷笑而不答，将一根整理过的火腿夹到儿子嘴边，穆清扬只好张口去接，嚼到嘴里。
??突然间，口中味蕾接触到了一种奇异的味道，似真似幻，唇齿真的如同父亲所说的那样发麻。穆老爷拍手笑道：“果然如此，我将那些凉性果蔬换成了牛肉粒，味道也就大大改进。”曾子城夹起一根咬下去，果然与适才的味道不同，是另一种更加鲜美的感觉。
??穆清扬问道：“父亲，为何你说甚么果蔬肉粒，我们不是只在吃火腿吗？”曾子城接口答道：“想必是穆老爷花时间将那些配料塞进去的。”穆清扬又问：“这火腿那么细小，父亲是如何塞的？”
??穆老爷笑道：“叫你平时多练下刀工，你连动也不动，如果平时多练，自然而然就会将里面的火腿肉剔去了。”穆清扬似懂非懂的样子，又问道：“父亲，我从未吃过此菜，您是怎么做的？”
??穆老爷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这火腿肉我也是今天才创出来的，主要还是用川菜的做法，川菜特点便是一菜一格，百菜百味。我用这一盘火腿杂糅进了川菜的精华，所以我刚才一直问你们唇齿会不会发麻，麻而不辣就是用咱们杭州人的口味习惯了。我先用熬好的高汤将火腿灌汁来增加鲜味，再用小刀从火腿上面挖开小口，把里面的火腿肉挖尽。逐步加入毛肚粒、牛肉粒、豆腐粒等八种小菜，将火腿泡在五香汤里蒸半个时辰就好啦。”
??曾子城叹道：“穆老爷的手法步骤，真是无人能匹敌，不知这盘菜名字叫做甚么？”穆老爷谦虚地说道：“从前我也自认为厨艺天下再无人匹敌，但越老越觉得自己的才能微弱，这无人匹敌的话是不敢再乱说了。至于这菜名，我也不会让听的，先生是读书人，见识学问都比我多得多，你来取个名儿罢。”
曾子城推让了几句，只好说道：“这菜肴并非小生所创，但穆老爷定要让小生取名，我也不好推却您的好意。既然是用八种小菜聚成，那便叫‘八仙聚会’罢。”
??穆老爷和穆清扬齐声说妙，穆老爷对着仆人们说道：“你们也别杵着啦，都过来尝尝罢。”有一两个忍不住香味的下人用手拿起火腿，退到旁边吃了起来。其余的便陆陆续续拿起来吃了，满间客厅顿时弥漫着香气。
盘子中的火腿本来极多，但这么一分就所剩无几了。穆清扬看着盘中剩下的火腿，突然想起一件事，站起来对穆老爷说道：“父亲，薇薇还没吃过这新菜呢，孩儿想拿给她尝尝鲜。”穆老爷说道：“薇儿还在待产，这些东西还是别给孕妇乱吃，以免出了甚么差错。”穆清扬“是”了一声，点头赞同。
??穆清扬口中的薇薇，便是她的妻子秦薇，她与穆清扬两人青梅竹马，婚后小夫妻生活美满，不到半年秦薇就怀孕了，这离怀孕之时已过了将近十个月，穆老爷就请了杭州城最有名的三个稳婆住在家里，准备穆府的婴儿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