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顺天府尹见侍郎千金

芳音小时吃过不少苦,比这糟的地方也待过,开始虽有些不适,慢慢也忍了下来。子蓠不同,她从小不说锦衣玉食,但也是吃好穿好酌,在这样的地方过夜,她是从未有过的。不过此时也顾不上管这些,想到父母这时在家不知急成什么样,虞子蓠焦躁不安。牢里的犯人关得无聊,新关进来的还有兴致,时不时吼两声。摘下帽子,一串长长辫子垂到子蓠腰际。闻着牢里湿臭味道,她突然巴不得有人来提审。

晚饭已经吃完好一会还不见她们回来,派出去找的家奴一个回来又一个出去,只说把这带都找遍了还是没看见。“往什刹海那也看看,说不准在那。”夫人急得坐立不安,只要有人从外面回来就迎出去。舜英也让雨燕到附近帮忙找找,自己跟高云霭和杜夫人在院里等信。虞铨本以为她是贪玩,眼看时辰已经这么晚了心里不免着急。况且自从观莲节那次教训之后,子蓠也再未晚上才回过家。“老爷,你说这丫头能去哪呢?会不会在曾大夫那里?”夫人问。“曾毅绝不会让她留在那的,就是真留在那,也会让她捎信回来说。必是这丫头不知自己跑哪玩去了!”院里正说着,往虞镛处询问的家奴也回来了。杜氏:“大老爷那里有么?”“没有。大老爷听说这事,也叫了家丁出来帮忙。”杜氏一听,眼泪就落下来。她本来身体不舒服,现在被这事一激,气喘不止。高云霭连忙扶她进屋:“娘且宽宽心,澄寂父亲已经去找,很快就能找回来的。”杜夫人只是不肯,一定要在外面等消息。“现在叫我怎么睡得下,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是要我的命……”舜英本是个敏感多情的人,看到婶婶这样伤心,不觉也泪落沾衣。虞铨看见她们三个悲悲戚戚,心情也叫她们弄得极糟。说到底,子蓠一个女孩家这么晚还不回来,作父母的怎么能不担心。

刚说虞赫,虞赫就回来到。众人都盼着他能将小妹带回,但也是没看见。起初院里还吵吵闹闹,随着时辰渐晚,大家都觉得无希望,叫喊也不愿叫喊了。

顺天府这边,府尹大人正连夜核查囚者身份。虞子蓠正累得枕着芳音的腿刚睡着,一阵闹声将她吵醒。芳音轻声地:“小姐,有人来了。”子蓠睡眼惺忪地立起来,府尹府丞已经打开牢门进来了。

府尹一看,大吃一惊,果然是两个姑娘。府丞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到:“右边那个是侍郎千金。”府尹遂朝子蓠看去,垂肩一条辫子,面容清秀。虽面色疲惫,但丝毫不掩灵动之气。府尹:“你说你是当今刑部侍郎之女,何以证明?”子蓠觉得有些好笑,这还要怎么证明,到刑部侍郎那里去问问不就清楚了。但人在牢狱,还是要收敛些,于是她答到:“大人要我如何证明?”府尹一时语塞,还是旁边府丞提醒他:“可问她虞治中名讳。”府尹这才想起,遂问到:“当今刑部侍郎有兄长就在顺天府中任职,你可能说出他名讳?”“大老爷?”芳音一下反应过来。虞子蓠缓缓答道:“大人说的是,乃是子蓠大伯父,伯父讳镛。”府尹:“果然是了。”芳音颇有些得意,以为马上就有轿子将她们送回府。

府尹府丞问完话也没别的表示就出了监牢,气得芳音小声骂了两句:“知道我家小姐身份还不放人!”

府丞见他问完话也以为他要防人了事,谁知他反而下命仔细看护。府丞颇为纳闷:“这……大人准备……”府尹捻了捻须:“纵她是亲王的女儿,这案子也要办下去,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她只是刑部侍郎的女儿。”府丞听了汗都出来,早听说新上任的这位府尹死脑筋,今日才知名不虚传。他是顺天府尹,正三品官阶,虞子蓠父亲是刑部侍郎,从二品官阶。人家官阶上就比你大,管刑狱更是你上司。现在关了他女儿,不知道就算了,知道还有意不放人?府丞只当他是不知厉害,苦口劝道:“刑部是总理天下刑名之地,咱还是不跟虞侍郎过不去吧?况且这回犯的只是小事,又是个女子……”府丞言外之意,说白就是告诉府尹,刑部管的是天下刑名,谁也难保什么时候进去,何苦跟刑部二当家过不去。他以为这番话下来,府尹只要不是傻子就会将牢里那位小姐放出来。可这位府尹越听这话越没得商量,此人自读书起就将明朝海瑞当做楷模,立志要做第二个海青天。嘉靖四十五年,海瑞向嘉靖皇帝上了一封奏疏,奏疏中将嘉靖皇帝所犯之错不留情面指出,自己在家已将棺材备好。此事最让顺天府尹佩服,但当今皇帝没有嘉靖皇帝那些毛病,他只好寄希望于治理公务。上任顺天府尹两个月都没遇上什么能显示能力之事,正在惆怅之余,忽来了一个刑部侍郎女儿犯事,决不能草草了断。

打定主意将此事办到底,他让人去通知犯人家属。府丞见他真要办这件事,只道他是疯了,一面派人将此事告知虞镛。

虞铨比虞镛先知道消息,本来死气沉沉的虞府一下炸开锅。一家人半夜坐在厅堂上,虞铨脸色铁青,其余人皆不敢说话,独杜夫人在哭。过了许久,杜氏才胆敢第一个开口。她对虞铨说到:“现在再怪谁也没用,想个法子把孩子弄出来才是道理。”虞赫见母亲开口也才说:“娘说得对,监牢那样的地方小妹怎么能待。”高云霭也点了点头。舜英:“我爹就在顺天府做事,该帮得上忙。”“舜英说的不无道理,大哥好歹在里面做事,应该清楚些关节。”虞铨忽然大声一句:“私学天文,砍不了她的头!”满堂皆静。他就是刑部长官,律法条文,何处关节,他比谁都清楚。“私学天文,杖责一百,罚银十两,有什么至于哭哭啼啼!”杜氏一听“杖责一百”,当即害怕起来。虞赫知道父亲那是气话,别说一百棍,就是十棍,父亲也没舍得让他打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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