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的确这个宫闱中长大的表哥，怕是还没有他的心思深沉。
自小在恭王府长大他学会的就是看人脸色，有眼色的做事情这才是一个下人该做的事情。
及至倚翠楼，楼里盯着他的眼睛千千万万，虽然有缭乱和莫忆萧宠着护着，但是他总是要学会一个人应对自如。
是的，学会一个人长大。
于恭王府之时他不过是个不爱说话，不苟言笑的沉闷娃子，但是在倚翠楼里他不说但是他又该做，练舞，识字，读书，还少不了跟楼里的人甚至是客人周旋，莫莲早就不再是当初的莫莲了。
可是寒兮还是当初的那个寒兮，温润的眉眼，依旧是初见时的翩翩少年郎。
莫莲叹了口气，打算睡一觉其他的明早在做打算。
彼时另一端的纳兰紫宸守着整个皇城最精致的水榭，孤独的停在那里做最孤单的王。
批阅奏章的地方本来该是在沁灵殿，但是他却远离了大殿来到了水榭。
其中的缘由无外乎是为了那个人吧。
水榭曾是纳兰紫宸的亲弟纳兰紫庭的居所，但是纳兰紫庭常年黏在哥哥身边，是自家哥哥的长期饭票吃住几乎都在哥哥的揽月殿，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寝殿是在水榭。
其实纳兰紫庭本人就极为反感水榭，水榭是皇城最精致的建筑飘逸轻灵，可是怎么说也显得有些女气，若是由公主来坠合适，给纳兰紫庭居住就带着嘲讽的意思了。
吱嘎，门扉打开的声音清脆，进来的人一袭黑衣，眉眼间是难以形容的绮丽，如此夺目的美貌甚至照亮了整个漆黑的夜。
“青城哥哥。”
少年的声音清脆，乌黑的凤眸干净无秽。
你有见过帝王的喜悦么？
那种纯粹的喜悦迸发在纳兰紫宸的眼睛里，月离从未见过纳兰紫宸如此纯粹的喜悦。或者说月离早已忘了纳兰紫宸如此高兴的模样。
这样灿然的模样好像追忆到了他的少年时代，那时那个任性的小鬼头还伴在他的旁侧。
不过是一瞬间，少年天子就收回了面上的喜悦，愉悦消失在了黑色的眼眸之中再照不见一丝光亮。
少年天子的声音淡淡，他轻柔的唤着，“月离。”
高贵的月家长女身体一颤，她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你是怎么发现的？”
"在你一开口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纳兰紫宸的眼睛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柔，或许他面对的是跟他弟弟一模一样的一张面容。
正是因为此所以才柔和了一张面容。
看着月离一张不敢置信的脸，纳兰紫宸继续道，“如果月真的还在，他也不会叫我一声哥哥，远离雪城的那一刻我就是他的皇兄，是皇兄。”
他起身走到了月离身边，伸手比了比，笑着道，“月是我一手带大的，当年他离开的时候还未及我的肩膀，而你的身材高挑也只比我矮了半个头，不过是两年，我以为月是不会长这么大的。”
冷静的说着这些，眨眼的弧度刚刚好，似乎他的弟弟还在他的眼前，只要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
“小离。”他这样叫着月离没有君臣之别，淡淡的一声，好像还是儿时最好的玩伴。
月离的目光有些闪烁，的确她已经太久没有从纳兰紫宸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了。
纳兰紫宸微微低头，月离似乎都能看到他嘴角划开的浅浅弧度，他轻轻的抬起头，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意，连声音都是温暖的，好像真的是对着自己的弟弟一般。
他对她说，“小离，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什么？
月离笑了，她的笑容还带着几分讽刺，她对纳兰紫宸说，“为什么，陛下，你竟然问我为什么？”
“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男孩，从幼时就被告知自己会做他的妻子，这个男孩他温柔，优雅，他的笑容总像是太阳一般温暖。这样一个男孩，他爱护弟弟，他忠于祖国，这个男孩，他是有智谋又有担当。陛下，您说这样一个男孩让月离如何不爱？”
似乎被月离的话震住了，纳兰紫宸俊美的脸上还挂着讶然,片刻之后丝丝讶然重新归入纳兰紫宸那双深色的眼睛里。
然后他似乎笑了笑，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也柔和了下去，他摸了摸月离的头轻柔的对月离说，“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的爱，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谢谢你。
简单的一句谢谢包含的含义太过深刻，纳兰紫宸眼里的光芒闪烁，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不怪我么？我一直反对他打压他，我甚至扮成了这幅样子对你。”
月离的样子似乎有些犹豫，不似以前高傲的月家长女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怪你？”纳兰紫宸这样反问，他轻轻的摸了摸月离的脸蛋，“我很感谢你，小离，我很感谢你。”
他盯着月离面容的样子，几乎称得上是神魂颠倒。
“这样的一张脸，我在梦里梦见过千次百次，这样的眉，淡如新月，这样漂亮的眼睛，光华流转，还有一头魂牵梦萦的黑发，我多想碰碰他，多想摸摸他的脸。”
纳兰紫宸伸出了手轻柔的抚摸这月离的脸。
他的眼睛乌黑澄澈，月离仿佛从他的脸上找到了多年前那个笑容灿烂的皇长子的影子。
纳兰紫宸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这镜中花，水中月今天终于被我握在手心里里了。”
那少年天子的声音里尽是满足。
月离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她觉得自己无法说什么，的确她赢了纳兰紫庭时间，却还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陛下，紫宸你没错。你一直很努力，你是个好哥哥。”
纳兰紫宸摇了摇头，表情似乎有些叹息，他讲，“小离你错了，我不是个好哥哥，纳兰紫宸从不是一个好哥哥。”
近乎完美的兄长，他对幼弟从来无微不至，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否认过他对弟弟的好，他对纳兰紫庭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是这样的人却对她说，我不是个好哥哥。
月离觉得这几乎是最大的讽刺他铺天盖地的向自己袭来，让自己几乎被嘲讽湮灭。
“陛下也未免太谦虚了，如果您都不算是一个好哥哥，月离就真的找不到谁还担得起哥哥这个称呼了。”
她的声音带着反讽的意味，聪明如纳兰紫宸自然听得分明。
“呵，人人都说我疼他宠他，说我将月宠的骄纵跋扈，可是你们谁能明白？”
这么多年，纳兰紫宸总是在心里问自己，他是真的对月好么？
口口声声宠着他，希望他幸福的，可是当年幼的弟弟对他讲与他一同参加任务的时候，他心里滑过的是什么？
是轻松。
嘴上说着阻止的话，他的话自然说的漂亮，脸上的担忧也显得真切。
可是他的心里却是轻松的，几乎是大大的舒了口气，仿佛放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是的，那是他的包袱。
人人都称赞纳兰紫宸是个好哥哥，纳兰紫庭更是将他这个哥哥奉为神祗，可是没有人知道对于纳兰紫宸来说纳兰紫庭不过是个包袱，而这样残酷的事实纳兰紫庭自然是不知道的。
月离曾经质问过纳兰紫宸，她讲，“纳兰紫庭毁了你的童年你为什么还对他这样好？”
为什么？！
月离的不解曾经被纳兰紫宸一句因为他是我弟弟的解释给打发了，再简单不过的回答,当然这也是无懈可击的。
“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
月离长舒了口气，这么些年在月离心中，不，在冰国民众的心中纳兰紫宸就是个完美无缺的存在，而他又是她多年来唯一的憧憬，所以初见他心中的暗事，她也不禁惊慌。
“小离，我当你是我知己。”
我当你是我知己。
一句话把少女的爱恋划得干脆，知己，这个词包含的意味又有多么重。
若论亲密，月离自问自己是比不得孪生胞弟与纳兰紫宸的关系好的。
但是现在纳兰紫宸却对她说，我当你是我的知己。
月离突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还有几分悲哀。
“为什么？”
纳兰紫宸笑了笑，温柔的笑容无论何时都让人感觉如同沐浴春风。
“我恨他，我恨我弟弟。小离我说的你信不信？”
你问我为何要对纳兰紫庭这么好，明明他带走了我的全部幸福？
我说他是我的弟弟，所以我对他的好无可厚非。
可是你又怎知我不恨他？
我恨他。
纳兰紫宸恨纳兰紫庭。
月离想了想又释然了，连她都能说出来纳兰紫宸恨他弟弟的理由，所以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她总是反复的梦见当年纳兰紫宸灿烂的微笑，当年的纳兰紫宸有多幸福。
地位至尊，享尽了父母双亲的疼爱。
人人都说纳兰紫庭享尽了兄长的疼爱，说他如何如何的幸福，然而纳兰紫庭的一切在月离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当年的纳兰紫宸要比他幸福百倍。
正是因为曾经得到过，所以失去时才会更痛苦。
有些人说他不怕失去。
并非是这些人有多么坚强，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拥有过，没有感受过的东西得到与失去真的那么重要么？
所以，这么些年月离总是在想纳兰紫宸的心是有多痛，多么痛？
挚爱的双亲，美丽的祖国，甚至是无限美好的未来在一夕之间失去。
留下来的是什么？是满目的疮痍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弟弟。
是赐予么？
这个弟弟是神的恩赐么？
明明就是牺牲了一切得到的祸端。
在纳兰紫庭还是个小婴孩的时候，月家的相术士曾为他看相。
相术士说他一生杀戮重，寡亲缘，祸人伤己，不得善终。
可是，纳兰紫宸却一味的认了。
正
即使付出了是因为拥有，正是因为曾经的他曾是怎样的幸福过，所以失去之时才会撕心裂肺。
月离不记得纳兰紫宸是哭过的，那个笑容灿烂的男孩子虽然收起了笑容，却还是温柔的。
温柔的笑容，面对弟弟的时候更是暖的让人心动。
“其实月也明白，这么多年爱和恨，真情假意，难道一点也看不清楚么？”
纳兰紫宸的眼神深邃，仿佛看到了很深很远的地方。
“陛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这一次月离用上了敬语，纳兰紫宸想说的她何尝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