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番外旧事三
临别何言惨然一笑，倒令他脑袋清明了许多，他这样的混蛋，专伤女孩子的心，恐怕今后不会有好报吧。
晚上他打电话给叶净，她接了，却没有多余的话，只说要睡了，他心慌得要命，也没有想好要怎样与她解释这件荒唐透顶的事。
可她还愿意接他电话，他又觉得总不至于没有转圜之地。
道了晚安之后，他久久不能入眠。
以她的性格，恐怕今后再不会与他说心里话了，她只会真的将他当哥哥，将他与何言的事看作平常事。
他们之间，一年两年还能偶尔说说话，时间一久，他就会沦为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太可怕了。
她骄傲，他就不能顺着她了。
不过这事解决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容易。
开学没多久，何言提出分手，他顺水推舟，便答应了。
说起来，何言也算了解他，很照顾他的感受。
他啊，再难，也不会首先提分手的，那样真的太伤女孩子的自尊心了，就算不爱，也要勉强撑着，女士优先嘛。
他还是很感激何言的，毕竟错在自己。
他可真不是人，这边才辜负了何言，那边立马打电话给叶净。
叶净那边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沉默，他都以为她是不是挂电话了，突然听到她大吼起来:“关我什么事啊，我是你什么人啊，你要这样跟我说，以后可别后悔了再来怪罪我，跟我不相干的……”
叶净骂完便挂了电话，他还有话没有说，又打过去，想不到她能迅速接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手滑。
他说了许多话，叶净那边一直静悄悄的，陈励却知道她一定是哭了，她一定是怕自己担心她，所以压抑着自己，悄悄地哭。
他心如刀绞，脑海里顿时出现了她眼泪婆娑的样子。
如果她计较，嫌弃，他就跟她表白。他已经想好了，可是，偏偏她原谅了他。
或者，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了，她以什么立场原谅他，恨都没有恨过，哪来原谅。
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希望叶净能在意他与别人的事。
那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还是心有幻想的。
那天以后，他总故作轻松地与她打电话，说些实验室趣事，学校见闻，就像从前一般。
时间一久，她就会忘记的，他想。
他祈祷她能忘记。
但是，她真的忘记了，不是忘记那件事，而是忘记他这个人。
他想不到她会先表白，他一直觉得她一定难以启齿，她在等他先问她，问她要不要在一起，这样多好。
互相喜欢的两个人，表白这种事，当然要男生来说。
可是，就在他风尘仆仆赶回去帮她填高考志愿的时候，她向他表白了。
他猝不及防，几乎悲喜交加，语无伦次，说了两个人的年龄差距，还说了来日方长。
这没有错啊，他没有拒绝啊。
其实，这几年，他脑子里都是这些东西:她喜欢哪座城市，她喜欢什么样的车子，她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所有所有，她都排在第一位。
他需要在她喜欢的城市安顿下来，然后再接她过去。
可就在他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她竟然表白了。
他一个大龄学生，能给她什么呢。
他坚信，他们两个一定会在一起的，但这么快就要确定关系，他还是踌躇了，他希望自己可以有足够的身外物，来给她好生活，到了那一天，她总跑不掉的。
大概因为太在乎，所以生怕自己不够好，会辜负她，给不了她最好的。
所以，是来日方长啊，有什么错吗？
肯定是错了，因为她不给他机会了，她消失了。
所有联系方式，他都试过了，她这场气生得太过用力，他都懵了。
他抱着侥幸心理，去她家里，自然，几次他都被拒之门外。
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家里，他急急给她写了封信，主要说了些高考报名注意事项，他期待她到A城，这是肯定的，况且，他和何言分手的那天，他们就约好了，他在A城等她。
到了八月底的那个周末，他故意请了假，默默期盼着她的到来，他甚至想，她会不会住不惯集体宿舍，要不要在外找个房子，有时间的话还可以给她做饭吃，虽然他与导师做项目，收入也很一般，但他更见不得她吃苦。
他失望了，她没有报考A城的大学。
那也是在他惶惶无望做着无用功，在A城的几个比较不错的大学里找了她一个多月后，只好请了父母去打听。
C大，太远了。
原来。她是真的下决心不要他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C城，可她去了那里。
他起初绝望，每日里行尸走肉般机械地活着，后来又想:这才是我的小净啊，我带大的人如今出息了，有本事一个人闯天下了，这多么值得庆贺啊。
而他自己，最该做的事，就是保重好自己，然后努力挽回她。
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吗？
心诚则灵，不是吗？
她会不会饿肚子？会不会生病？会不会太热，会不会太冷？
今日有雨，她有没有记得带伞？今日晴天，紫外线强度四级，她有没有用防晒霜……
他的手机天气预报里，增加了她所在的城市，他开始与来自C城的同学·联系，他开始学着吃C城的地方菜……
他总是想起八岁那年跟着父母去妇幼保健院的那个下午。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病房里热得很，那新生的孝儿一点也与他想象的粉妆玉琢不搭调，她太瘦了，黄蔫败菜的，皱巴巴一团。
太丑了，一张小嘴小鸟儿似的张着四处拱，眼睛偶尔睁开，一点神采也没有。
那样皱巴巴的一个小人儿，怎么就长大了呢。
有一句话叫，孩子大了，翅膀硬了，远走高飞了，说的就是他的小净呀。
其实他也非常清楚，叶净这孩子最缺安全感，等闲不会相信别的人，她只相信她自己，不过这些年，他对她照顾有加，她应该是很感动吧，对她而言，能感动就是放在心上了。
奈何自己还是伤害了她。真混蛋，今后不知要怎么用力哄，才能挽回她。
真可笑，他还在想着怎么挽回她。
有天夜里，忙到一点多，他与同学回到寝室，随意打整了一下，在床上躺下来，又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想着想着，突然她蹲在对面马路边向他招手，嘴里轻轻叫着:“陈励，陈励……”
他急忙忙绕道人行道上，正打算过马路，一辆卡车突然向她撞去。
他用力呼喊，用力呼喊，她只是听不见，也不躲开，他也没管呼啸而过的车辆，三步两步跑过去，只看见一地腥红。
他大叫一声，突然醒来。
是做梦了。
但梦里所见是那样真实，那样可怖，她的声音是那样清晰，他生生出了一身汗，连床单枕套都湿了，是他的寝室里暖气太足，他太热了呢，还是真的太紧张她了。
他回想刚刚的梦，心有余悸，口干舌燥，只好下床倒了杯水喝。
从那夜开始，时不时就要梦见她，偶尔是好梦，大多数时候，连梦里都记得她已经离他而去，每每心痛得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
致使他连白天也无精打采的，忙的时候还好，突然有那么几小时空闲时，心里就似破了个洞一般，想起就抽抽地疼，不想起也抽抽地疼。
好在寒假很快来了，虽然他只有七天，也尽够了。
他满怀希望，早早定了机票，回到N城，她竟然没有回家过年，就连她家人也都怪怪的，对他爱答不理的。
好不容易哄得叶玫跟他说了几句话，小姑娘非常警觉，就是不给他她姐姐的号码:“我不想让姐姐再伤心了，不过你放心，她还没有男朋友，而且比以前开朗多了。”
于他而言，这真是个最最好的消息。
虽然他不乐意承认，但他最怕的是她会破罐子破摔，随便找个人谈恋爱，那个人懂得她的好，爱她，宠她，还好，万一欺负她。
不，那个人爱她，也不好，以叶净的性格，有人对她好，她一定加倍对那人好，这样，他陈励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最好，她乖乖上学，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谈恋爱。
最好那样。
可叶净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会与家里说，叶玫的话也不能全信。
他糊里糊涂过了年，又回学校去。
没几天，学校突然就有个学长跳楼了，原因是论文无法发表，拿不到学位证书。
其实，压力是真的大，好在导师看重，同组的同学也都单纯。她会不会偷偷担心他呢，会不会也睡不好，吃不好，她若再瘦，可就不漂亮了。
他真想托梦告诉她，我很好，你别担心。但其实他真有那么一段时间，情绪低落，整个人甚至有点不堪入目。
大半年才渐渐好起来，这时，突然有一个名额，可以到英国去，导师找他谈。
导师想推荐他。
希望他换个环境，人能振作起来，他请了一下午的假，想了许多，几乎把一辈子过了一回似的。
他放弃了。
最后出去的是郑航。
导师十分惋惜，但书念到那个程度，大家都十分优秀。
谁出去也一样，还能怎样呢？
真的不能说是因为叶净而放弃的，真不是，他是为着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