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番外梦
“叶净，我知道，你总是容易原谅别人的，而我，是真的挽回不了你了，你不打算原谅我。”陈励道。
“陈励哥哥，你说这话，我真不爱听，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谅，到如今，我依然觉得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只不过，我想明白了，你是哥哥，是亲人，不是我的良人。”叶净道。
“好，既然你说得这么明白，那你回去上学，可不可以呢？”陈励道。
“这里多清净啊，我愿意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你知道的，我不回去上学，和任何人无关，和你亦无关。”叶净道。
“嗯，我知道，你喜欢这里的夏天，不过，你那么怕冷，这里几乎有半年的冷天，如果冰天雪地你也还是喜欢，那我无话可说，等学业结束了，你还是可以选择来这里，学校也很清净的，况且，你不是喜欢王小阳老师吗，你不是要上古代文学专业吗？你回去吧，既然你不喜欢，我绝不会打扰你的。”陈励目光炯炯，全是期盼。
“喜欢不一定要拥有。”叶净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而且，你知道，如果你不想回去，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但我希望你回去，假我已经帮你请好了，这才开学没多久，你缺的课又不多，现在回去就上课，也来得及。”陈励继续磨嘴皮子。
他继续道:“况且不久这里就一场雪一场雪地下来了，你如果喜欢，可以夏天再过来。”
“那又何必呢。”叶净道。
“是啊，那又何必呢，跟我回去？”陈励笑。
这时候还能笑出来，他真不简单，不知道内心多难过呢，叶净想。
“我自己回去吧，你放心。”叶净软下来。
“既然还当我是哥哥，一起走也没什么问题吧？”陈励道。
“是没什么问题。”叶净笑。
“唉，怎么感觉，我的孩子不要我了一般，难受得很。”陈励叹气。
“呵，是吧。”叶净也叹气，她还记得，他说过，她就像他的孩子，已经难舍难分，可有一天，她翅膀硬了，会远走高飞的，她想起过往，心里疼起来，是什么，让他们两个人走到了这一步？
“还是觉得你有点狠心。我老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陈励道。
呵，就知道他要这样说。
“你还年轻。”叶净道。
“感觉自己已经过完一生了。”陈励淡淡道。
“你的感觉出错了。”叶净道。
两个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嘿嘿，我还是想知道，宋亭亭跟你说了什么话。”过了很久，陈励才皱眉问。
“宋老师？不存在的，陈励哥哥，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的事，和任何一个人都关系不大么？我们要在一起，是我们的事，我们不要在一起，也是我们的事，外人插不上手的，宋亭亭是，顾玉生也是。”叶净道。
这句话是对的，陈励一下子哀怨地看了叶净一眼。顾玉生？他们怎么会说到自己呢？
“我知道，终归是我伤了你的心，却还想在别人身上找原因，我不如你，好像也配不上你了。但，你知道，我还是想挽回。”陈励道，过了一会，他又补充，“只是想想而已，你别多心。”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去随意逛逛吧，我现在收拾东西。”叶净道。
“我看着你收拾。”陈励道。
“别，我不会跑的。”叶净笑。
“没有哪里想逛了，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你，真的，没有比弄丢你更令人悲痛的事了，我要看着你。”陈励很执着。
她的电话突然响起来，顾玉生愣了一下，他打电话给她，他看见了。
说些什么好呢？
她认真听着，不过是说些家常话，她“嗯嗯嗯”应着，快讲完时，她突然觉得不想再面对了一样，她揣了钥匙，故作去远处接电话，漫不经心出了门，一转右，跑啊跑，一个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顾玉生看着，瞠目结舌，在电话那头，好久都没有说话。
叶净轻轻喘了口气，笑道:“刚刚，陈励哥哥突然来了，你说我要不要跟他回去，再过两个星期就国庆节了，你回不回家？”
顾玉生也叹了口气，道:“我不回家，至于你，我，我理解的是，你还是想回去吗？想回去就回去吧，你知道的，我希望你开心。”
叶净笑起来，他觉得她已经有计较了，她道了再见，把电话挂了。
大约她出来得有些久，陈励突然给她打来了电话，看着熟悉的电话号码，叶净突然好想哭，顾玉生感觉得到她很悲伤，但他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叶净一个人嘀咕了一阵，好像在怀疑，陈励怎么会知道她的电话的？
顾玉生看见她在电话自己挂断前接起来。
“你别到处乱跑，不安全，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现在回来吧，我已经走开了。”陈励的语气淡淡的。
其实她那点小伎俩，他哪里会看不懂，恐怕她拿钥匙那会他就已经看穿了，她皱了皱眉，转身往自己的店走回去，刚刚跑得太急，竟然已经走到河边来了。
陈励果然已经走了，她开门进去，按亮灯，看见桌台上放了一沓钱。
叶净一下子急起来，这个人当真令人讨厌啊。
她忙又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陈励秒接。
“你放些钱在这里做什么。”叶净吼道。
“给你的啊，你先别生气，听我慢慢说，你一个人在这里，我真的不放心，小净，你就为我再做一件事好吗，把钱收起来，总有用得到的一天，你知道，我有时候是把你当孩子来养的，若你不接受，我简直比要死还难受，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放你走，好不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还是可以来找我，但我不会再主动烦你了，好吗，小净。”陈励言辞恳切。
不知道为什么，叶净突然觉得陈励应该是哭了，她在灯下点了点头，即使陈励看不见。
又听他说道:“我好想你啊，小净。”
不，她不想再听这样的话了。
叶净在逼仄的空间里，忍住想要号啕大哭的冲动，蹲了下来:“再见，陈励。”
他们也是有过许多美好日子的，不遗憾了啊，再见，我的青春，再见，我的爱人。
叶净挂了电话，蹲在那里，忍不住哭得昏天黑地，等哭好了，就在水槽上洗了把脸。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哭得眼睛都红了，两腮也红扑扑的，啊，也是个挺好看的姑娘呀，为什么她要这样为了别人而折磨自己呢？
以后再不为他哭了，她发誓。
顾玉生看着她那样，自己简直生不如死，但他无能为力。
他发现她想了许久，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个人笑了。
顾玉生能感觉到她在想自己，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我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好好爱一个人了，感觉这么多年，力气都用尽了，心力交瘁了，顾玉生，你知道吗，不，你不知道。”
顾玉生笑起来，想和她说:我知道了，傻瓜。
可是他开不了口。
“又或者，我自己觉得爱他爱得神魂颠倒，死去活来，只是一个假象而已，我爱的，是那个全心全意付出的痴情的自己。这样看来，也还是有救的。是不是，顾玉生？”
“其实，顾玉生，你真的不错啊，只是如今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我，我想，你到了新学校，遇到了新的人，每天都在追求新知识，每天都在进步，而我自己，总觉得这一年多来，完全止步不前，并且还在为安于现状找借口，顾玉生，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算了，一切随缘吧，又不是离了别人就不能活了。”
不不不，顾玉生几乎就要吓醒了。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恩和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直下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出门一看，叶净在的小镇已银装素裹，极其美，也极其冷。
叶净在家里，很少再出门。
看看书，随意写点东西，偶尔也有游客专门来看雪，所以偶尔有生意，她也不担心，反正她觉得日子过得去就行了。至少，还有陈励之前留下的六万六没有动过呢。
她有时候会去房东家串门，他们经常留她一起吃饭，后来她就不好意思再去了，房东一家真是好人，好几次阿姨都来约她去家里玩，她也不推辞，毕竟不想推却善意，这样一过就是几个月。
就在这茫茫雪原里。
一个极普通的午后。
恩和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着普通球鞋，羽绒衣裤，着实把叶净吓了一跳，毕竟是消失了很久的人了。
不对，他脚不冷吗？叶净想。
“你放假了？你怎么来的？冷不冷？要不要去看看雪地鞋？”叶净接二连三地问。问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待久了，太孤单了，见了旧识，就这样热心肠起来。
“我跟他们坐雪橇来的，你信不信，感觉已经冻麻木了，没有知觉了，反而不冷了。”顾玉生道。
“雪橇？不信啊，还有，你这样不行的，你这双脚会废掉的，既然要来这冰天雪地的地方，为什么不换双鞋呢？”叶净道。
“就是，放假的时候，突然抓心挠肝想来看看你，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飞到了海拉尔，跟一群来看雪的人拼车来的。”顾玉生道。
“你又何必呢？”叶净道。
顾玉生嘿嘿笑起来:“你别担心，也不要因此感动，我就是为了我自己来的，你千万别有什么压力，千万别有负疚感，我……”
“我们去跟房东要些辣椒回来给你泡脚吧，顺便问问他们，他们儿子的房间能不能让你住几天，他们儿子在S城读书，没有回家来。”叶净忙打断他的话，顾左右而言他。
她还是很感动的啊，感觉眼睛都热起来了。
“要泡辣椒吗？这么严重，应该很疼吧。”顾玉生道。
“你这样不想后果地来，还是忍着点吧，你如果用不惯他们的铺盖，我这里还有多余的。”叶净说着，推开了门。
“我不怕疼，还有，我就住几天，要不然，我就在你房间里打地铺，好不好，反正你有铺盖，我保证乖乖的，不打扰你，好不好。”顾玉生笑了笑，“我不想去打扰别人。”
“来都来了，已经打扰了。”叶净翻了个白眼道。
“是吗，嘿嘿嘿，嘿嘿嘿……”
为什么叶净突然觉得好憨啊，这个人。
顾玉生在A城呆了一年多，大概天天忙，整张脸白了许多，牙齿也是白的，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明显。
果真是玉生的啊，顾玉生，叶净想。
“真的，叶净，我就是，这回真的很冲动，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不过我觉得自己好开心，希望不会造成你的困扰。”顾玉生笑道。
“别啰嗦了，我都把铺盖借你用了，你还不明白么？”叶净淡淡道。
“什么，我，是，不太明白，你把铺盖借我用，是不是，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了？”顾玉生眼睛亮起来，眼睛都红了，他太激动了。
“你说呢，还不快一起讨辣椒去，我可不想以后照顾你。”叶净笑起来，去捏了捏顾玉生的脸。
好实在啊，她终于又勇敢地调·戏了一回男生。
在恩和呆了一年后，叶净再一次回到了C城，王小阳已经评上了教授，还是她的任课老师。
最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还记得她。
叶净很激动，毕竟本科时候也不算太出众，又休学一年，还以为他早已不记得她了。
叶净发誓，一定努力学习，争取找一个好一点的工作，毕竟，她要配的人是芝兰玉树的顾玉生。
顾玉生心里一阵哆嗦……
他本来特别忙，想要考博，可因为她答应了他，他想了许久，竟然放弃了，他还有一年就毕业，她却还要三年。
她为他不肯继续深造跟他堵了一回气，不想国庆时他竟然悄无声息回到C城找她。
云很薄，天湛蓝，叶净一转头，看见自习室窗外的顾玉生，一下子石化了。
还是很高兴，同时又有些紧张。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后就一直是异地，之前，他在A城，她在恩和，现在，他还在A城，她却回了最初相识的地方。
两个人绕着学校的湖走，就像多年前的某一个夏夜一样，没有人说话，她其实已经消气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也无话和她说。
两个人走累了，就坐在湖边的石凳上发呆。
她坐得很正，双手放在大腿上，像个小学生。
真的太紧张了。
心砰砰砰跳着，突然左手上一紧，是他牵住了她的手。
她不说话，也没有挣扎，目视前方，湖边有两只白鹭在散步，闲闲的，也不怕人。
叶净感到他的呼吸就在她手边，也不敢回头看。
他亲了她的手。
叶净僵了僵，轻轻抽回手，又怕他想太多，忙转头看他。
他一直盯着她看，以前的他是美，现在依然美，只是瘦了些，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
“你真的明年就要回来吗？”她的声音轻轻的，她在撒娇，是跟最亲密的人才会那样说。
“嗯，其实小净，如果本科时候，你多看我几眼，恐怕我也舍不得去那么远的地方读研。”顾玉生呢喃细语。
“别这样，你有你的梦想，我不会跑的，多久我都等你。”叶净轻轻道。
“不，小净，我不听你的，你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不要替我可惜，好不好？有了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有了，我的梦想不大，我不想做大事，我只想天天看见你，守着你，和你厮守一辈子，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只要有你就够了，有孩子也好，反正只要是你，我就觉得这一生圆满了。”顾玉生说着话，双眼看着她，温柔得几乎要落泪。
叶净喃喃道:“顾玉生。”
顾玉生笑:“嗯，我在。”
叶净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爱上除了陈励以外的人，可她爱上了顾玉生，爱上顾玉生的最初两年，她从来不敢想还能和他在一起，可是现在，他们竟然能缠·绵至斯。
想起从前那些事，叶净偷偷扬了扬嘴角，为什么喜欢陈励的时候，她会那么疯狂呢，那么任性呢，那么惹人厌呢，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很好，真的好，再好不过了，她再也不会疯疯癫癫的哭泣了。
她得到了她的白月光，这白月光是雪，是花，是梦，是一切美好的东西，也是健康，是米饭，是蔬菜，是氧气，是她活下去的勇气。
天气很好，近看，一双白鹭还在水边徜徉。远望，风烟俱净，天山共色，那是最迷人的秋色哩。
……
“顾玉生，顾玉生，别睡在这里，要感冒的……”
顾玉生一下子醒过来，茫然无措地看了一会，心顿时揪在一起疼起来。
他又梦见叶净了，而且这梦与往常的都不同，是个很美很美的梦，主角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七拐八弯，又冗长，又美好，叶净在恩和，陈励离开了叶净，自己得到了她，还接吻了，接吻了……
可梦醒过来，却是只有本科时候的同学张海潮与自己的表妹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念念不忘的叶净，他想再睡一会，回到梦里去，可又觉得荒唐，于是一下子坐起来，倒把等在一旁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坐了一会，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电影一样的，跳来跳去，长镜头，远景，近光……怎么会，怎么会呢？
“你们，晚上吃饭，叶净也在，是不是？”顾玉生轻咳一声，也没有要掩饰什么，这两个人又不是不清楚他，没什么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他轻轻问了一声，问完又觉得难过，觉得自己很蠢，只好低下头去。
“她在，不过没关系吧，顾玉生，其实，见一见也无妨，人家都结婚了。”童月瞅他，“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怕过，放手的时候也潇洒得很嘛，这时候婆婆妈妈的，都不像你了。”
张海潮在旁边碰了碰童月的胳膊，想是听不下去了。
童月没理他:“怎么，还不让人说啊，我跟你说，他和叶净差点好了，陈老师都准备放手了啊，这人阴阳怪气的，突然说走就走，说失踪就失踪，叶净那段时间可难过了，都是我陪着，哼，张海潮你也是，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干坏事。”
张海潮纳闷:“什么坏事，小月你别乱说，再说了，人家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就是我的事，你也不一定都知道。”
“你的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童月疑惑。
“比如我觉得你很美，比如我有多爱你……”
顾玉生茫茫然地听了一会两个人打情骂俏，觉得甚是无趣，便又走起神来。
其实童月说得没错，错的是他，是他拖三拖四，优柔寡断，这时候退缩，反而叫人瞧不起，况且叶净结婚时候他没和她说上话，这回人少，假使还是说不了话，看一看她，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