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接机
尽管有了陈励的保证，叶净还是如坐针毡，胸闷感很快又回来了，而且几乎愈演愈烈，叶净正想皱眉，想要深呼吸，或许再向陈励撒撒娇。
然而很快就不容叶净多想，他们刚将车停稳，陈妈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回程的路上，叶净整个人都非常紧绷，她话很少，没有过分热络，但偶尔也插话，说两句深思熟虑的，好在陈妈妈本来就是个热情的人，一路上都没冷场，陈励开着车，时不时还轻笑一声，算是附和他母亲。
陈爸爸倒是话很少，但应该还是很高兴的，时不时感叹一句：“C城真是大变样了，十年前可没有这么多高楼大厦，看上去发展很好嘛……”
叶净正想说什么，陈励突然笑起来：“爸爸，十年前小净才上初中，这都多少年了，怎能不变。”
突然被陈励提起年纪，叶净一下子又窘迫起来，真的是，早不说晚不说，这时候说这个，而十年前，陈励已经高考结束，上大学了。
“唉，那时候来C城，亲家也在，我们学校好多老师都在，小净，来C城前我们见到了你爸爸，他整个人看上去，比你们结婚时精神得多，你阿姨还在抱怨他不节制，太爱吃，长胖了，小玫也长大了嘛，转眼，我们都老了。”陈爸爸感叹着，好似还有许多话想说。
陈妈妈突然笑起来：“你也是，这时候说这个做什么，什么老不老的，不该高高兴兴的么？”
叶净赶忙说：“没事，没有什么事，爸爸妈妈，其实这样也挺好，我也好几天没打电话回去了，他们好，我很高兴。”叶净说完，绝口不提什么老不老的话，说实在的，大过年的，又不是年纪多大，突然说这种沉重的话题，叶净还是觉得有点儿难受。
“人要服老。”陈爸爸突然叹气。
“我偏不。”陈妈妈气势汹汹地反驳。
说来说去，后排的两个人突然剑拔弩张起来，叶净却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察觉到气氛不对，还是陈妈妈先埋怨起来：“孩子在呢，你倒是好意思。”
陈爸爸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两个什么时候正经过，现在你想改一改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晚了。”
陈妈妈突然叫起来：“喂，我是被你带坏的。”
陈爸爸：“明明是你带坏我，一天疯疯癫癫的，没个正行，唉，不过还好，陈励没长歪。”
前面的两个年轻人一边忍笑，一边眼神交汇，心里只觉得喜庆，连叶净都没那么紧张了。
到家后两老人往一楼客房放了行李，又出来寻两个孩子，问是不是每个房间都可以参观，陈励突然正经道：“没有什么是不能看的呀，不像你们，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况且你们也知道，我们昨天才搬过来，收拾了许久呢。”
叶净绷着脸，半天都不敢抬头，倒是陈爸爸突然大笑起来：“这孩子，板着脸说玩笑话的时候真是可爱，像他奶奶。”
叶净突然想，陈爸爸是入赘，陈励管两边的老人都叫爷爷奶奶，只是不知道现在提的这个是谁，陈励突然拉了拉叶净的手，笑道：“像四川奶奶。”
叶净很快就明白了，陈家做川菜的手艺就是她带过来的，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奶奶，可真是，其实奶奶还好，生疏一点也无所谓，但是外婆就不一样了，那么尖酸刻薄，还是对自己的外孙女，真搞不懂他们都是怎么想的。
在过年这样的日子，尤其容易多想，像叶净这样，从小家不是家的人尤甚，她发了会儿呆，陈爸爸陈妈妈已经四处参观去了，也不让陈励带着。
陈励突然抱了一下叶净：“好了，老婆大人，看来今天吃不到你公公的手艺了，你也别走神了，我们去做饭，今天我做，明晚的年夜饭让他们准备，嗯，就这么说定了。”
叶净：……陈励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么。不过也对，自己的亲人面前，何必掩藏，又不像自己，从小爹不疼妈不爱的，两个人又死要命子，好似真的多么在乎她一样，她想想都烦躁，他们，何必这么为难自己为难她呢，叶净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们这样，只会让她更伤心，不过，谁在乎呢，他们把她当傻瓜，她就当傻瓜好了，许多事，不说破，是她尊重长辈，倒不是长辈值得尊重，她只是不想计较而已，事情经历得多了，失望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她又不是多么渴望他们的温暖。
哼，不给就算了，她也不要了。
她想到这里，就有点赌气起来，土豆刮得就慢了，陈励在一边忙他的，什么也没说，只等她慢吞吞把土豆刮好，切是不敢让她切的，实际上他真想让她就在旁边看着好了，可又怕她想得更多，忙又拾掇出一袋豆子，让叶净剥。
虽未堵车，但从机场入城本就远，两个长辈到得也不算早，天气又阴着，所以菜还没弄好，天就已经黑透了，要不然陈励恐怕不想叶净帮忙，毕竟天气冷，一入冬，陈励的口头禅就是:“冷，你放着，老公来……”
叶净想了想，突然笑出声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反正这么一笑，先前的紧张感又悄悄退去了些。
锅里煮着火腿，陈励哆哆哆一阵切，菜切完全放在盘子里，打算一会按顺序来炒，毕竟都忙，没有时间做大菜，不过没关系，炒菜并不算繁琐，不多久也炒出了五六个菜来，陈励就让叶净一一端上餐桌，然后拿碗盛饭，他自己则开始切火腿，煮的时间不够长，又没有用高压锅，所以并不烂，没有老人在家里吃饭，这样的程度刚刚好，肉很浓郁，汤也很香。
陈励片火腿肉很快，又薄，很快就弄好了，想了想，又洗了几叶白菜，盛出半盆火腿汤煮开，白菜丢进去煮熟。
最后两碗菜端上桌，大家都饿了。
都没怎么说话，叶净本来想说这火腿白菜汤真好喝，又一想，陈励家这样的知识分子家庭，恐怕有规矩在身，她也只好安安静静吃饭。
陈励这顿饭做得很成功，所有菜都吃完了，连火腿汤都没有剩下。
他皱了皱眉，忙又问是不是都吃饱了，还想不想吃宵夜。
叶净笑起来，大约天气冷，人人都比平时能吃，让陈励误会了。
就听陈妈妈说道:“能站起来就不错了，不能再吃了，你们呢。”
叶净也捧着肚子，看着陈励，笑得很温柔，很满足。
陈爸爸倒是自己站了起来，突然重重拍了一下陈励的肩膀:“嗯，到底是我儿子，你这一门，算是出师了。”
陈励听见了，也轻轻笑起来。
突然陈爸爸转了语气:“我可不想被比下去，明天我露一手，让小净你尝尝。”
叶净不是没有吃过陈爸爸做的饭，她记得很好吃，此时她反应过来，连忙笑起来，并表示很期待，说自己一定很捧场，从早吃到晚也不会有问题。
一家子被叶净这个玩笑逗乐，都吃吃笑起来。
陈妈妈虽然做事风风火火，但很少大笑，骨子里其实透着一种沉着的洒脱。
叶净拿陈励与他爸爸妈妈略一比较，发现他的性格像陈妈妈多些，沉着，冷静，只是做不到洒脱，这点倒有点像陈爸爸，只在家人面前才会偶尔调皮犯傻，这样的人其实很有意思，逗一逗，就更有意思。
不免又想到自己的父母，不过她应该与他们都不像吧，毕竟自己心软，想来想去，她都不可能把那个会对女儿不管不问的人与自己联系起来。
她绝不会这样。
这样想着，不免又增添了一层怅然。
她觉得这时候她不该这样，但反正已经想起来了，也没有办法，怕自己扫兴，忙自告奋勇说自己去洗碗。
陈励不置可否，陈妈妈抢了一会，抢不过叶净，又说那好，今天你们小两口做事，明天我们老两口干活。
叶净听了笑起来:“明天除夕，事情多，一起干。”
叶净说着已经进了厨房，陈妈妈立马道:“我们老两口又不是一顿年夜饭也张罗不出来，叶净真是的，竟然这么乖，这么老实，要抢活干。”
叶净笑笑没再表态，一个人慢慢洗碗，人一多，要洗的碗也多，打整起来颇费力，加上叶净不常干这些，一个人磨磨蹭蹭好久，总算是把厨房收拾出来了。
期间客厅里时不时传来笑闹声，叶净也没有去听，实际上她有点走神了，她想回忆一下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年的情形，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脑子里回放的是父母分开后，她被人当成靶子，外公外婆家和爷爷奶奶家轮番挨骂的情景。
反正都在说对方的不是，反正过年就没有过温暖一点的印象，反而是大三那一次，爷爷奶奶一派客气的样子，总是在脑子里挥发不去，除了爷爷奶奶，还有阿姨，阿姨是从来都客气的，这样的客气让叶净很难与之亲近，心里总想疏远她，当然，她做到了，阿姨从未走进过她的心。
其实如果不是阿姨，爸爸也不会出·轨吧，那么爸爸妈妈也就不会离婚，也就不会有叶玫，叶净想了想，，突然自嘲般笑起来，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没有恨了，只不过，她一个小辈，总想这些破事做什么呢，况且一个巴掌拍不响，父亲的过错才是最大的。
这也不关她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