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过年
因为是突然决定要回去，也没有人来接，倒不是为了给惊喜，叶净想，说不定是惊吓呢。
他们打车回去，城市的黑夜，总是特别动人，又让人觉着落寞，出租车先送她到N大东门，陈励只替她将东西从后车厢提出来，却不送她，而是上了车，回家去了。
“一定不要憋着，有任何事都跟我说，知道吗？别闹僵了，反正你也觉得没太大意思。”临走，他还叮嘱她。
她站在那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夜很冷，她没有戴手套，还要拉箱子。
陈励可真狠，就这样丢下她不管，心里正骂他，他却突然绕到她面前来，吓了她一大跳。
“我还是送你到你家楼下吧，我怕你一个人不敢回家。”陈励看了看她，过来替她拉箱子。
叶净一下子感动得一塌糊涂，几乎哭出来。
东门到教师住宅区，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他们一路无话，陈励走在前面，叶净跟在后面，背着书包给双手哈气，N城真的太冷了，何况是夜里。
到了她家楼下，他将箱子递到她手里，还顺手搂了搂她，替她理了理额发。
“我的手机随时开着，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不要一个人扛。”他笑起来，借着昏暗的路灯，她看见了他脸上的宠溺，如从前那样，她心里抽了抽。
他的话反而让她有些莫名的紧张，这是成年后第一次在家里过年，想起小时候种种不堪，还是有些后悔回家来了。
东西有点多，她拉着旅行箱，背着包，手上还提了点水果，水果是陈励塞给她的，不知道哪儿弄来的，她歇了好几次，才到了家门口。
她站了会，才去敲门，才响了两声，就听叶玫喊:“谁？”
叶玫边喊边打开了门。
“姐……”嘻嘻哈哈的小姑娘一下子眼圈都红了，“姐……爸，妈，姐姐回来啦。”
叶净愣了愣，随即无声地笑起来。
“哟，小净，外面冷，快进来，快进来。”吴阿姨一边笑，一边替她拿行李，还空出只手来紧紧握住叶净的手，将她拉进了家。
“砰。”门被叶爸爸关上了。
叶爸爸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也不笑。
“快去给闺女煮点面条吃……”吴阿姨催道，“饺子也有的，不过晚上炖了牛肉，有汤，正好下面条。”
叶爸爸闻言钻进了厨房。
住宅区的楼已经很老了，好在吴阿姨手脚麻利，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看上去很是温馨。
“姐，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叶玫过来拉住叶净的手，呜呜呜地哭起来。
“哎，叶玫，姐姐回来要高高兴兴的，哭什么哭，别哭了，去洗水果。”吴阿姨笑骂。
“阿姨，我去洗。”叶净赶紧站起来。
“别别别，你先坐一会，外面那么冷，你又那么远回来。”吴阿姨一边拉叶净坐下，一边转身亲自洗苹果去了。
叶净笑了笑，起身去打开阳台的门，看了看，陈励果然还没走。
看见她，他才挥了挥手，转身往外走。
叶净觉得阳台上冷，又怕家里人担心，忙也转身回了客厅。
苹果其实也没啥特别的，但叶净特别爱吃，家里人都知道。
她爱吃脆苹果。
“姐，你想不想我？在外面冷不冷，饿不饿？睡得好不好？”叶玫眼睛大大的，极天真调皮的样子。
叶净起脱了羽绒服，坐下来，家里虽然没有暖气，却开着空调，很暖和，她才进屋，就觉得热乎多了。
她其实在飞机上胡乱吃了点东西的，只是太难吃，没有吃饱，突然被家里人这样嘘寒问暖，她真有点不习惯，或许以前也这样，只是感觉太刻意，总亲近不起来。
“姐，你怎么瘦了那么多，羽绒服脱了，整个人小了一大圈。”叶玫喋喋不休。
“我天天跑步啊，要不然怎么这么瘦，你姐我可是吃货。C城都不下雪的，并不冷，这时候学校里已经开满玉兰花了，前不久更漂亮，一山一山的冬樱，路边也是，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玩。”叶净笑，摸了摸妹妹乌黑的发。
“带我去玩，姐，你真不打算回家来吗？”叶玫担忧道，“可是，我觉得哪儿也没有N城漂亮啊，我好喜欢我们这儿的博物院。姐，过几天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在哪里都一样，博物馆我也喜欢，小时候去了许多次。”叶净道。
是真的喜欢，可都是陈励带她去的。唉。
“哪里一样，这两年爸爸好沉默的，他很想你，妈妈也是，尤其我啊，姐，其实我有时候也想将来去远点的地方，可是我不忍心看他们那样。”叶玫道。
“小玫，你还小，多逗逗他们，他们会开心的。”叶净无奈道。
“苹果好了……”吴阿姨端了一大盘出来。
叶玫随手就要抢，吴阿姨骂道:“臭丫头，姐姐先吃。”
叶玫委屈:“我就是要给姐姐拿呀。”
一切都像没有变，只是，他们对她愈发客气了。
接下来几天，她便天天拉着叶玫四处玩，寻觅N城的美食，还真去了趟N城博物院，还未逛够就闭馆了，街上人像都不怕冷似的多，大多都在准备年货，因他们家在老城区，年味十足。
其实远一些的地方就不一样了，几乎人去楼空，大多都是外地人，回家过年去了。
叶净有时候想，会不会遇到陈励呢，可是一次也没有，陈励倒是天天给她发微信，但却从不来找她，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除夕夜里难得跟她视频，一起倒数，叶玫早已睡了，叶爸爸和吴阿姨也一样，给她和叶玫发了红包就早早睡了，她们家没有守岁的习惯，也几乎不看春晚。
“新年快乐!小净。”陈励笑。
“新年快乐!陈励。”叶净勉强笑。
“我要睡了，明天要去爷爷奶奶家。”叶净道。
“嗯，乖乖睡，大后天我来接你。”
大后天，感觉不远了呢。
叶净躺倒在床上，拿出压岁钱摸了摸红包的厚度，好似真的比往年多很多，以前也就一千块，反正吃家里的用家里的，每个月也会分点零用钱给她。
她将钱小心翼翼拿出来，数了两遍，足足有六千六百六十六，这也太多了，她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也就五千块。
她心想，要不要偷偷放回去点呢，但又怕爸爸多心，于是下定决心，等工作以后挣了钱，一定要两三倍还他们。
N城禁放烟花，因此，夜里也算不上热闹，叶净想起过去两年自己在学校过年，学院领导还请他们吃饭了，还有红包，食堂饭菜也是免费的，她与几个没有回家的女生一起，还去校外看人放烟花，美不胜收。
她了解了一下，在学校过年的，除了兼职不能回去，几乎都是父母离异再婚的，其实她比她们幸运吧。
至少，家里人对她挺好，哪怕是表面的。
而且大后天陈励就来接她了。一想到不久就可以离开，反而充满了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反正不是无处可去，再糟糕也有人收留她。
就算这个人再怎么欺负她，也是她喜欢的人呀。
叶净小时候就特别害怕去爷爷家，每次去都要被奶奶和姑姑冷嘲热讽，不想今年姑姑却不在家里，“静秋硬要去日本，留我们老两个在家里，尤其你们妈妈，年也过得不开心。”叶爷爷抱怨。
“爸，您劝劝妈，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和缘分，她也挺累的，一放假，妈却总不让她休息，天天相亲相亲，她自然要躲的。”吴阿姨尽量和气地笑道。
“说什么呢，小吴，我跟你说，别总这样跟你爸说话，他想得通，我却不放心，叶静秋这孩子，都35了，以后谁还要她，等老了，我们走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要后悔的。”叶奶奶突然从厨房出来，显然是听到外面人说的话，忍不下去了。
“妈，您别忙了，我来。”吴阿姨立马遁走厨房，叶净也跟着进去打下手。
叶净这次来是真的长大了，他们突然似转了性，个个对她客客气气的，没有人为难她，她反倒不习惯了，甚至有些怅然若失，他们都不在乎她了吧，若是在乎，何至于这样。
叶爷爷看了孙女带去的礼物，忍不住去厨房晃了晃:“小净，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啊，真是的，回家来还要你破费？我们都好些年没有给你压岁钱了，还有那个冬虫夏草，家里已经很多了，你有钱就自己留着花吧。”
“小净在学校里，每年好几千的奖学金呢，爸，您别担心，还有那些东西，你们要赶紧弄了吃的，别放坏了。”吴阿姨道。
“是了，你们这样有孝心，我自然是高兴的。”叶爷爷走了。
叶奶奶又进来了:“出去出去，你们娘两都出去，我老婆子给你们做好吃的，你们不常来，东西都找不到。”边说边用劲将两人推了出来。
叶玫看见，笑道:“看吧，我就知道，你们想显摆，在爷爷奶奶家，你们都没有机会的，我就明智啊，还有爸爸，我们看电视，嗯爸爸，我们看电视。”
一家子嘻嘻哈哈在叶爷爷家里待了一天，吃了晚餐才回N大。
第二日叶净要去妈妈家，吴阿姨冷不丁来一句:“我是不好说什么，只是你才回来这几天，要不然明天陪陪阿姨好不好？你妹妹也是，天天念叨你，做个好吃的就要流一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