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嫁
如仙黯然:“那你知道你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吗?”
这一点,应含絮倒是没有深究过,一直认为自己和小迷糊仙讨来的这一世是附赠的,假如老天要快点收回成命,自己也是无需反抗的,但是今日如仙这样问,应含絮倒是也好奇:“是不是我生来骨子里就带了活不长的命数,或者是上一世伤了三魂六魄,这一世里也没福气撑到白发苍苍?”
如仙苦笑:“你倒也知道三魂六魄之说,我爹说,你三魂不全,所以才会这样子的。”
“我三魂怎么就不全了?”
“可能是你上一世死的时候,尚有大恨大爱没有结果,你死不甘心,遂逃走了两魂要留在上一世里续完你的爱恨,我爹说这样的情况极为罕有,一般凡人是做不到的,除非你遇上了好事的神仙,撞上了天机。”
“我倒的确是遇上了好事的神仙,我也有想过去找他,请他帮助我至少再多活个一二十年的,可是,我这一世和上一世都摆脱不了命数里的劫,我以为重来一次会有幸福,至少也可以避祸,然而并没有,连我们大宁国的崇文帝都逃不掉他命中注定的死亡和末路,我一个小女子挣扎得再拼命又有什么用?于是想想也就淡然了,投胎吧,转世吧,生无可恋,我认命了。”
两个人在花园里谈话,并未发觉花丛里藏了个人,这个人虽然将这段对话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应含絮最后提及“生无可恋”,他深深地记住了,他恼火且愤懑地冲回屋子里去找到池崇,二话不说就给了狠狠一拳。
“都怪你!看看你这辈子把应含絮伤成什么样?她都说她生无可恋了!”
池崇本想回击月澈,可听到这句话,默默忍了。
却是池崇这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态度,不禁没能消了月澈的怒火,反而令他更加发狂,“畜生!恶魔!”他一边骂,一边又是一顿狠揍,直至池崇被打趴下,如仙推着轮椅进屋,见状慌忙阻拦,才结束了这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斗殴。
“你们在干什么?”应含絮冷冷问。
月澈毫发无伤,只是因为生气弄得脸红脖子粗,听了应含絮的质疑也不出声,一个劲在旁喘气。
“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如仙心疼地看着池崇,怒斥月澈,“不知道他身体不好吗?”
池崇的身体也不知为何一日不如一日,如果说是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养了这么久也该慢慢好起来,事实上却不是,反而一日日地疲惫下去,让应含絮看了,明明心里还忍不住怨恨他,也微微地泛起心疼。
***********************************************************************
这日夜里,如仙在房里替池崇擦药,应含絮在门外踌躇了良久,考虑要不要进去。
东海老人的意思是:“乖乖在这里泡脚,不要去打扰我女儿女婿的闺房之乐。”
应含絮白他一眼:“老不正经!池崇白天被月澈打成那样,哪还有力气和你女儿翻云覆雨?”
“说我不正经,我看你才想入非非,闺房之乐就一定得是那……那什么男欢女爱鱼水之乐?就不能……啊,就不能是画眉浅唱、赏花喝茶吗?”
“池崇可从来不是那些个通晓雅致之人。”
“瞎说,我看你就对我女婿认识不深,他呀,何止你看起来这般简单。”
“是是是,他的确不简单,他不简单到从前连射弩都不会,一个人被迫留守边疆的时候,居然懂得把人家女儿国公主的肚子搞大,顺便夺了她娘家的皇权帝业。”
“啧啧啧……”东海老人对于应含絮的怨念,颇有些听不下去,“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对他误会太深,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小老儿我还想再多活两年。”
看着东海老人神秘兮兮地离开,应含絮倒没有对他那些无厘头的话深究,而是继续纠结要不要进屋去看看池崇,纠结了大约三炷香的时间,她拄着拐杖,推开了门。
***********************************************************************
应含絮现在已经能够摆脱轮椅,靠双拐支撑走两步,只是推开池崇和如仙的房门,看到房中一幕,仍是差点没站稳,扑倒在地。
但见池崇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几乎一丝不挂,如仙手里端着熬了半天的草药,仔细往他身上各处伤口抹,那些乌黑如泥的东西,搞得池崇身上黑一块白一块,远远看了还挺恐怖,应含絮捂住眼睛,问:“我能进来吗?”
池崇叫:“你都进来了,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了,你还问个屁!”
于是应含絮红着脸蹭了进去。
又被池崇一顿牢骚:“红个屁脸,搞得好像你没见过我光着身子似的。”
“我是没见过你光着身子赤条条间黑间白呀!”应含絮道。
池崇一想,貌似也对,然后很快遭遇了应含絮一顿数落:“倒是你!人家如仙黄花大闺女还没过门呢,你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不怕她夜里做噩梦?”
池崇听了,认真问如仙:“你会吗?”
如仙摇了摇头:“我只怕会做一只奶牛的梦。”
池崇颇委屈:“你意思是我像大奶牛?”
如仙吃吃地笑。
池崇骂道:“坏丫头。”
如仙笑得愈发欢快。
应含絮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多余,如东海老人所言,他们小两口的确活在自己闺房之乐的小世界里,于是应含絮绞尽脑汁地琢磨自己进来究竟是干嘛的?心不在焉地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问池崇:“哦,你一直没告诉我,月澈为什么打你?”
“这事儿你怎么好意思问一个受害者,怎么不去问他?”
“他这不是一个人生闷气,不知跑哪儿去了,我找不着嘛。”
“他还就是一个人生闷气,把火都撒我身上。”
“他生什么气?”
“生你对生命毫无留恋,任命运的魔爪将你蹂躏千百遍,却又不忍心责怪你,心疼你又不知道从何下手,所以,怪我,便揍了我一顿。”
池崇这样的解释,实在让应含絮很难接话。
竟是如此?
然后,池崇忽然煞有介事地问她:“应含絮,你觉得月澈此人如何?”
“挺好。”
“那你嫁他如何?”
池崇这话问得快,应含絮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他,他依旧是那副正经神色,应含絮当即慌了:“池崇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真不懂?”池崇反问,“月澈对你死心塌地,无论是默默守护还是苦苦纠缠,都略胜我与常琴一筹,而我负了你,常琴骗了你,我们都不是好男人,你为何不对月澈敞开心扉,嫁了他罢。”
应含絮呆呆愣在原地,绝没想到池崇有朝一日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他不是一向对自己死不撒手嘛?他不是一向排挤月澈哪怕同生共死过吗?他不是每每强调应含絮是他的女人都骄傲无比吗?他不是很享受这种霸占着一个女人却不急着吃干抹尽的缠绵感吗?
所以应含絮一度以为自己弄错了,她怔在原地老半天,转过身去对着门,想想要不要重新进来一遍,可是腿脚不便又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折腾,于是复又转回去看他,一字字问:“池崇你是认真的?“
“你看我这样子像在跟你开玩笑嘛?”池崇反问。
他这样子,滑稽得很,应含絮一进门就哭笑不得,现在却是欲哭无泪。
他这样子,看似认真又看似试探,应含絮想着: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
于是应含絮问:“池崇,你不是一直不肯承认我们已经和离,一直企图把我弄回你们池府去,一直……一直对我……对我……”
“对你心存愧疚,所以希望你得到幸福。”应含絮语无伦次,池崇遂接过了话,“和离我不肯承认,那是我的事,已然和离,那是事实,你入我池府,整日里要遭受我娘的冷眼,我亦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保护你,唯有月澈,他无牵无挂,肯为你放弃一切,包括他的权位他的财富,而我,只剩下太多牵绊。”
池府一大家子的人要养,池复将军的兵权要继承,娜尹和孩子要负责,眼下就连如仙也抛弃不得,应含絮知道他有太多的牵绊,可是不能原谅他走到今天突然放手。
“池崇!你……”应含絮恼火又伤心,不知道该怎样骂他,“你为什么坚持了那么久,直到今天才突然跟我说?那你……你又何必假惺惺说那些什么我死了你也不打算独活的鬼话!北银国的权力,即便不是你贪生怕死,只怕也绝不是为了我才去篡位,和常琴血拼,更多的也是为了报仇,与我生死无关紧要……总之,你池崇根本就很自私……很自私\自私!”
看着应含絮哭着跑了出去,双拐支撑地面踉踉跄跄几乎欲折断,池崇的表情,始终淡定如初。
如仙尴尬地看着他,手里端着还没抹完的药膏,不知道要不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