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世间多曼妙
酒会结束已经是半夜了，林锦轩嘱咐好张沐之安顿好司空曌，然后无视掉周梦的挽留，匆匆地一头一钻进了夜幕里。
地下车内路放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到林锦轩披着黑色披风匆匆地赶来，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这么快就结束啦，我还以为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到明天天亮呢。诶对了，我刚才看见你那小金丝雀失落落地跑出去了，这是怎么了？”
路放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他不了解今晚酒会的内容，也不知道苏禹受了难堪，此刻跟林锦轩说这些，这不是想要解答自己心中的疑虑。
他跟林锦轩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他能看出来，林锦轩对苏禹的感情跟对其他的人的不一样，过去的四年，林锦轩怕是动了真格了。
林锦轩听后脚下一滞，开口问：“往哪个方向走了？”
路放听了这话，又不痛不痒地笑了起来：“哟，你这不会是要追过去吧？”
“你有没有跟他说什么？”林锦轩居高临下地看着路放，神情有些冷峻。
路放皱了皱眉头说：“说啦，我说要送他回去，不过他执意要自己走。”
林锦轩心中一沉。
他知道苏禹现在一定非常不愿意见到自己，而且就算是见到了，以现在这种情形，他也绝对不能向苏禹透露半点。
他不能告诉苏禹，匆匆忙忙地结束这四年的感情，不是因为司空曌回来了，要让他让位，而是为了保护他。恐怕就算是林锦轩说了，男孩也不会相信吧。
林镇平今天的威胁已经很明显地是冲着林锦轩来的了，可是今天的靶子却是苏禹，并且还三番五次地提起四年前阿曌的事情，这不得不让他谨慎起来。
莫不说他今日对他这样的冷淡，就是以后，大概林锦轩也不能再和苏禹过于频繁的联系和交往了，好在他们提前结束了关系，就算是林镇平真的打探起来，不过这只有过去四年的联系罢了。
如今他身边处处的想要拉他下水的人派的眼线，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就算是他自己一意孤行不肯妥协，也绝对不能拿苏禹开玩笑。四年前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四年后他一定会竭力地去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人。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苏禹跟自己怄气再也不理自己了，也是无可奈何的办法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林锦轩心里就是放不下，最终还是忍不住给苏禹打了一个电话。
林锦轩给苏禹拨了五次电话才打通，接通后对方却没有说话，只有电话那头传来的电子音乐的噪杂声交织的嗡嗡作响，震得林锦轩耳朵疼。
“苏禹，你在哪里？”林锦轩开口询问，电话那头的人却始终不张口回话。
“苏禹，你到底在哪里？”林锦轩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外国男人的声音：“hello，suyu！ehere！”紧接着，林锦轩听到一声婉转的笑声，明显是醉了酒的，连音调都变得粘稠了的笑声。
而那笑声他再熟悉不过了。
从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苏禹每次喝醉了酒，都是那样抱着他笑的。
林锦轩的身子一下子像被钉子盯住了一般，手里死死地攥着手机，开口的声音夹杂了怒气：“苏禹！你给我说句话！我告诉你，不许给我胡来！”
电话陡然被挂断了，“嘟”地一声后，林锦轩的世界又恢复了一派的清净。可这下子，林锦轩再也镇定不下来了。
林锦轩深呼了一口气，一把拽下了脖颈上的领结，转身将打瞌睡的路放从车上拽了下来，不带一丝怜悯的丢下路放，转身上了车，启动油门扬长而去。
路放蹲在地上傻了眼，吃了一嘴的汽车尾气不说，重点是这么晚了他怎么回家啊。
林锦轩一路把车开得飞速，等到赶到酒吧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正值酒吧最热闹的时候。
冬天的夜晚寒冷又燥，男人沉着脸，推开了酒吧沉重的大门，瞬间被热浪席卷了全身。他步履匆匆地从潮湿的人群当中穿梭过去，寻找着苏禹的方向。
酒吧里光线打地很暗，又是正值午夜，此时被各色乍眼又的灯光笼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靡靡气息。林锦轩不动声色地抿起微薄的嘴唇，他侧着身躲过身旁一双双喝醉了神志不清伸过来的手，宛如星辰的眼眸直直地搜索着苏禹的痕迹。
酒吧某角落里正有一桌在玩着游戏，貌似是谁赢了，此刻突然爆发出一针刺耳的喝彩声和口哨声。
林锦轩追寻着声音向那个方向走去，一眼便认出了那个黑色发旋。就在他把目光锁定后，角落里的那个男孩同时也抬起了头，跌跌撞撞地与他是视线交汇在一起。
苏禹用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林锦轩，那眼神格外的平静，可又好似太过于深沉，不像是那副张扬的皮囊应该有的。
在这个充斥着与金钱交织的会所里，这样一颗犹如深水炸弹的眼神，措不及防地落进了距离他几米开外的男人的眼力。
紧接着，苏禹回过去头，抬起一只胳膊搂住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的脖子，径直亲了上去。
人群再一次像疯了一般地沸腾起来，人们口中“snakerkiss”的起哄声此起彼伏，聚会的气氛仿佛被苏禹的这个亲推上了顶。
林锦轩在看到苏禹的这个举动后彻底地被激怒，他看着那个此时正与其他男人紧密贴切在一起的瘦下背影，他紧紧地咬着牙关，拳头握的咯吱作响，几乎想要把那个搂着林锦轩的男人撕碎。
林锦轩冲上前去一把拉住苏禹的胳膊，紧接着一拳头狠狠地砸在那个外国男人的下颚上。此时正在接的外国男人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下痛，顿时“嗷”地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五官狰狞地拢在一起，嘴里骂骂咧咧了好几句“fuck！”
“He’smine！”林锦轩将苏禹拉到一边，冷冷地抛出一句话，像是在宣示主权。
苏禹站在一面，冷冷地看着着发生的一切，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I’mnotyou.”他忽然抬起脸，将将地反驳了林锦轩一句“youhurtme.”他笑得很牵强，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地狼狈，可是就在林锦轩低头向他道歉的那一刻，他再也笑不动了。
“对不起。”
“你哪门子的对不起啊，我算是你什么人啊林锦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觉得我就像是一个小丑一个，我活该被你们这样羞辱啊。”
“别闹了行吗，跟我回去。”林锦轩放软了言语，就在苏禹的耳边红着，可没想到话音刚落，男孩就“唰”地一下子站起了身，胳膊也格外自然地挽上了林锦轩的胳膊。
“好啊。”男孩笑吟吟的回答说。
这下林锦轩终于看清楚了，苏禹的脸此刻距离他仅有几公分的距离。
“反正不都是玩玩嘛，刚好我也无处可去。”接着，他就听到了男孩这样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最后林锦轩拖着喝的微醺的男孩走出了酒吧的门。
一出酒吧门，便是上海最大的外滩了，此时已是午夜，外滩上的人都散了。夜晚的风很大，苏禹一出门就冷地打了个冷颤，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放开了旁边男人的胳膊。
“苏禹，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可是我想跟你说……”林锦轩一把拽住苏禹的胳膊，强迫着他正面直视自己。
“您是嘉林的懂事，是万人敬仰的林锦轩，您需要跟我一个小小的员工解释什么呢？”说完这句话，苏禹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可抑止的无力感，他格外颓然的笑了笑：“对啊，本来就是我高攀你的，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您跟我解释呢。就算是莫名其妙的分手，莫名其妙的被迫掺和你跟周梦还有司空曌的事情，我也没有资格抱怨。”
良久，直到桥头冷冽的风把林锦轩的脸吹得发麻，他才有些疲倦地开口：“你为什么不能够相信我呢。”
苏禹听了以后兀自的笑了一下。
“我有这个资格吗？”苏禹走近一步，把手按在自己的心上：“林锦轩，我以为我自己足够自私了，但你林锦轩，你还要比我自私千倍、万倍！”
“整整四年，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想不想分手，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牙关被咬的咯吱作响：“你太自私了，你知道怎么在危机来临的时候权衡考量，用你的智慧和才能以及你自以为是的理性去迅速的分辨利弊。”苏禹直视着林锦轩那双在漆黑如墨的夜晚中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着：“你以为你永远不会被背叛，永远不会失去，永远没有后顾之忧，永远不用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你太自私了！”
苏禹的脸就在咫尺之间，轮廓被夜色勾勒的凌厉，侵泡在夜色里如同一张边角粗糙的照片。
“随便你跟司空曌的过去是如何，随便你跟周梦是如何的相爱相杀，跟我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你们富人圈的游戏，求你不要再带上我了。”
最后这句的尾音有些抖，却是没有沉重的腔调，没有祈求的语气，没有悲，没有喜，甚至连绝望都没有。
只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无谓和释然。
感情这种东西，在这个消亡的时代，本就不应该存在，它经过高温燃烧后，所有过去的细枝末节都将零落和细碎，所有的虚妄，将会是它的代名词。它就这样归寂于尘埃处，没有姓名，也没有印记，只剩下火山灰一样的纯净，不声不响。就算，它们曾经无比珍贵。
苏禹转身想要离开了，却被林锦轩牵制住了脚步。
“对不起，对不起苏禹。”
林锦轩连说了两声的对不起，却让苏禹觉得苍白，在他看来，这一切的不幸仿佛都是他自己自讨苦吃的一出闹剧。
四年的时间啊，他不是没有牺牲过，他从前也会不顾一切地投入林锦轩的怀抱，不顾一切的把自己交出去，哪怕自己只是一个附属品，一个工具，他都无所谓。可当他亲眼看到林锦轩担心地挽着司空曌的手，又亲昵地伸手搂着周梦的腰肢，偏过头去亲她的嘴唇，对自己露出疏远又陌生的眼神时，那些蓄积已久貌似坚固又庞大的决心全而来的不安与绝望轰然的摧垮，他像个狼狈的拾荒者，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坍塌的城池，第一次觉得一切是那么的荒唐。
他不知道林锦轩想要解释什么，他甚至安慰自己说，可能他是真的“爱”自己，安慰自己那一切只是逢场作戏。
可是梦醒了，他就不得不接受，他们已经分手，已经结束的事实了。现在自己无端的吃醋、无端的发狂，在他的眼里看起来是多么的可笑。
他不想再丢人了。
苏禹转身走了，那两句对不起，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大概他觉得回应了就像是在变相的告别一样。
林锦轩在看到苏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拽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离开，可是却在伸胳膊的前一秒犹豫了。他把胳膊收回去，眼睁睁地目送那个瘦小的身影在一片灯火璀璨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知道他不能够给苏禹带来太多的安全感与未来，他甚至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见，又怎么能再拖累其他人呢，就算是自己真的拽住了他，也拽不住苏禹那颗想要逃离的心。
林锦轩的心，像是一瓶打翻了的调味剂，五味杂陈。
林锦轩稍微地调整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身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抄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周，这些年藏得够严实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没办法，不想再让阿曌受伤了。”
“回来吧，明天亲自给你接风洗尘。”
他等不了了，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知道他不能够失去苏禹，他现在需要迅速地处理好这一切，不能让苏禹离他越来越远了。
“你亲自给我洗尘？”周怀慕显然有些不相信。
“当然，这么多年兄弟了。”林锦轩勾了勾唇，眼底冷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