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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出卖(1)

一封电报摆在蒋庐山、谢婉婷夫妇面前,内容只有两个字:不准。这是军统局给蒋庐山的复电,意味着策反治安军的计划被上峰无情地驳回了。

谢婉婷固执己见,并试图动用私人关系,将计划再次呈报。蒋庐山此时却心灰意冷,因对父亲多九爷的仇恨日增,他急于完成任务并尽快离开天津,一天也不想多呆。

夫妇二人为此发生了激烈争执,进而发展为争吵。两口子吵架,什么难听话说不出来?当蒋庐山赌气提出“离婚”时,谢婉婷竟信以为真,平日里挂在大腿上的自卫匕首瞬间变成自戕的工具。若不是蒋庐山下跪道歉,谢婉婷冲动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蒋庐山向妻子道歉是发自内心的,他确实没有想到,谢婉婷竟如此看重两人的婚姻。来天津之前,蒋庐山对妻子的过往早有耳闻。对于谢婉婷那些流传甚广的风流韵事,其实他并不在意。那都是任务的需要,逢场作戏罢了。他想,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之中点缀着几段动人的爱情故事,就像《西游记》一样好看,呵呵。前文说过,在蒋庐山眼里,特工妻子谢婉婷宛如神一样的存在,无关大局的桃色绯闻正好衬托了她肆意冲锋陷阵的威风八面。

然而在遇到周长河之后,一切都不同了。百闻不如一见。当蒋庐山亲眼看到妻子与周长河眉目传情时,就像吃了苍蝇屎一样恶心。他的肠胃顿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起来了,他的笑容被撕碎紧跟着消失了,强装镇静就更不可能了,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掐死这对奸夫淫妇!关键时刻,蒋庐山冷静下来了,他决定捉奸在床,让事实成为铁一样的证据,从而一举占据道德制高点,并对狗男女进行无情地审判。

蒋庐山失算了,从多九爷出现在利顺德大饭店那一刻起,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中了周长河的圈套。

原来,为了促成蒋庐山父子相认,周长河可谓煞费苦心。他一定知道,一旦挑明此事,蒋庐山肯定拒绝赴宴,所以只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谢婉婷正是不错的诱饵。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蒋庐山对妻子的深厚感情,周长河不动声色地加以利用,以期达到预期效果。蒋庐山不出意料地上当了,他循着捉奸的脉络却上演了一场温馨的亲情大戏。

“婉婷,对不起啊!我错了,我不是真的想跟你离婚,说的都是些气话!一吵架就失去理智,我就像个疯子。你不要跟一个疯子一般见识好不好?”

蒋庐山一再好言相劝,谢婉婷兀自泪眼婆娑。

那边是曾经的恋人,这边是恩爱的丈夫,谢婉婷的心情一度糟糕到了极点。根本不是取舍的问题,她深爱着蒋庐山。年轻的丈夫或许稍显稚嫩,但是两人的感情是真挚的,否则也不能走到一起。她之所以感到委屈,表面上看是因为蒋庐山的不理解,根本原因则源自周长河的欺骗。

“我们都上当了。”谢婉婷恨恨地说:“周长河在利用我,你怎么就看不清楚呢?”

“对对对,都是我不好,我应该信任你。”

不管蒋庐山出于什么心理选择妥协,总之这场夫妻吵架的风波渐渐平息了。谢婉婷抹着眼泪,思绪回到了现实问题。

“既然你打定了主意想尽快离开天津,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见妻子也主动退让了一步,不再坚持留下,蒋庐山的心里也好受多了,“那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事,找机会干掉杨炳乾、韩筑霖,争取速战速决。”

“先从哪一个开始呢?杨炳乾?”

“可以。只是他比较难对付,防范措施很严,我们需要一个机会。”蒋庐山想了想,摸出腰间的勃朗宁摩挲着,又说:“我这把枪射程太近了,我们需要弄一把打得远的。”

“你找白掌柜想想办法,我先出去一趟。”

蒋庐山担心妻子去找周长河,急忙扭头问道:“又干什么去?”

不知何时,谢婉婷已经换上了那套乞丐的衣服,衣衫褴褛,破败不堪。只见她先将自己的头发弄得蓬乱起来,接着又抓起一把烟灰洒在头上,朝蒋庐山嘿嘿傻笑,竟露出满口的黄斑牙。

蒋庐山忽然有些心疼妻子,刚才她还是漂漂亮亮的摩登女子,这一转眼就变成了避之惟恐不及的叫花子。

“干什么去?”

“明知故问!当然是对行动目标进行先期侦察。你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说完,谢婉婷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挪地朝门口走去,活脱脱一个老叫花子。

看着谢婉婷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蒋庐山忍不住潸然泪下,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委屈,还是被妻子的敬业精神感动了。

“布衣堂”状如庙宇,三进的院子,大殿金碧辉煌。虽然“布衣堂”是天津挑粪行当的中枢机构,但是进进出出之人均衣着整洁,不似底层。

天津大闲人曹仲达自进入“布衣堂”开始,便夸张地捏着鼻子,面露厌恶之色,似乎自己真的跳进了一个大粪坑。管事的热情搭讪,曹仲达都不理不睬。管事的忽然明白了,大闲人这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背后有日本人撑腰,当然不能得罪,于是立即报告“堂主”杨百练。

前后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杨百练现身了。陪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徒弟粪霸老六等人。或许是直接从牌桌上被人拉下来的,杨百练有些不高兴,脚下生风,脸色铁青,径直走向站在院子里的曹仲达。

曹仲达听到脚步声,转身望去,只见杨百练等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立即拱手道:“杨爷。”

“贤德先生,您怎么有空到布衣堂来?”杨百练问道。

“不来不行啊#光寺、南市一带,挑粪工都撂挑子不干了。茅坑好几天没人清理,腥臊恶臭、令人作呕。再加上蚊蝇滋生,爬得满屋满院子都是,家里实在是没法呆了。”

面对曹仲达的抱怨,杨百练面无表情地听着。

“适可而止,杨爷,适可而止吧!不管是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您,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不能再这样下去啦?”

杨百练冷笑,说:“你来找我,就为了这点小事?”

曹仲达认真地解释说:“怎么能是小事呢?这关乎民生,关乎我们天津卫的脸面……”

“呸!”

一口浓痰迎面飞来,曹仲达立即闭嘴不说了。浓痰擦着曹仲达的脸颊飞过,尾随其后的不明液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好险!曹仲达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看向杨百练。

“我不管是谁托你来和事,甄小辫一天不滚蛋,我们一天不复工!”杨百练的语气坚决,看似毫无回旋余地。

曹仲达装糊涂,“甄小辫?北平粪霸甄小辫?”

粪霸老六插嘴说:“贤德先生,甄小辫的手都伸到我们天津来了,你说老子忍得了吗?必须跟他一较短长!”

“或许他只是过路,杨爷,你们不必多想吧?”

杨百练不耐烦地说:“说完了没有?滚!”

见杨百练摆出这副盛气凌人的姿态,曹仲达心里有些不舒服,既然和事不成,索性拉下脸来说:“杨爷,实话说了吧!我这次来找你,是天津特别市公署日本总顾问北村研一先生的意思。”

听到北村研一的名字,杨百练立即竖起耳朵听着,弯腰塌背,态度陡然恭敬了许多。

“杨爷,日本人已经开始关注此事啦!北村研一先生还说,倘若挑粪工再不开工,那就立即取消这个行当。改由天津特别市公署出面,组建一支清扫队,彻底砸掉你杨百练的大粪桶!”

最后这句显然是曹仲达自己加上去的,日本人说不出这种过于形象的话来。曹仲达之所以加上这么一句话,就为了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至此,杨百练算是彻底明白了,日本人关注是假,曹仲达受人之托是真。受谁之托,无需探问,也问不出来,但显然是惹不起的大人物。既然曹仲达说的明明白白,那就必须要开工了,否则真有可能“砸掉自己的大粪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一桩私仇又何必惹众怒?

想到这里,杨百练一声长叹,“唉!既然贤德先生亲自登门和事,我杨百练给你个面子。”

“那我替广大市民感谢杨爷慈悲。”

“还有,我可以答应你即日复工,但是甄小辫这个人……必须死!”

撂下一句狠话,杨百练扬长而去。粪霸老六等人也跟着走了。

曹仲达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发现一名治安军军官正在等他。仔细一看,原来是穿着治安军军装的周长河。

“老周?你穿这么一身军装来,吓我一跳。”

周长河得意地说:“敝人现在是治安军第二大队高明的副官,怎么样?军装还合身吧?裤子是不是有点肥?”

“看来在治安军那边,你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曹仲达察言观色地说:“戒赌兄弟会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牵头搞的吧?治安军第二大队可是有名的赌窝,上到大队长、副大队长,下至买菜做饭的伙夫,没有一个不赌的。第二大队嗜赌如命之人比比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自找麻烦。”

周长河倒吸一口冷气,夸张地盯着曹仲达上下打量着,“不愧是天津卫有名的大闲人,确实消息灵通啊!戒赌兄弟会的事你也听说啦?没错,是我搞的,下一步我还要在治安军第二大队秘密发展组织。”

“听着真够悬乎的,我宁愿相信牛能飞上天,也不相信治安军第二大队能戒赌!”

面对曹仲达的疑虑,周长河并不解释,“你干什么去啦?让我等半天。”

曹仲达没好气地抱怨说:“还不是因为给你擦屁股去了。你只顾潇洒地来,又潇洒地去,高调行事,满天津卫惹事生非。而我呢,整天四处奔波替你擦屁股收拾残局,已经累得四脚朝天,腿肚子转筋啦!”

故意停顿了一下,曹仲达又说:“粪霸杨百练扬言要取‘甄小辫’性命,你必须小心了。”

周长河置若罔闻,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军装。

曹仲达忍不住又问道:“老周,除了土匪大旗杆、中统的‘蝰蛇’、北平粪霸甄小辫、武汉团头鄂平、上海青帮大佬林沪生,你到底还有多少隐蔽身份?统统说出来,好让我有所准备,好不好?”

周长河一脸严肃地看向曹仲达,曹仲达误以为自己不该多嘴,“对不起啊!老周,有些事情我不该多问。”

“没关系,我们是同志、战友,该让你知道的,我保证不会瞒着你。”周长河想着心事,语重心长地说:“边区老**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用一种真相掩盖另一种真相,是我们地下工作的安全保障。我在北平执行任务,扮演粪霸甄小辫那是工作需要,而你扮演天津大闲人也是为了更好地完成我们的任务。”

曹仲达赞同地点点头,收起了好奇心。

“老曹,军统那边来人了,他们要针对杨炳乾、韩筑霖展开暗杀行动。”

周长河的话波澜不惊,曹仲达闻听吃惊不小,“是吗?他们这是要把天捅破啊!”

“暗杀行动或许能收到一时的效果,但是对于天津的局势影响有多大,的确不好评估。所以我给了他们一个策反治安军的行动建议……”

曹仲达急了,“老周!策反计划是我们的任务,你怎么能随便向军统组织泄密呢?万一被他们抢了头功,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不就全部付之东流了吗?想想老方!想想你的前任冯进喜!你对得起他们吗?”

周长河皱皱眉头,“什么你们我们的?分那么清楚干吗?”

曹仲达苦笑,“老周啊!亏你还是个老革命,这么健忘是会吃苦头的?南昌起义意味着国共合作的破裂,五次反围剿杀得天昏地暗,我们无数的同志和战友都死在@民党的枪口下!虽然现在是国共第二次合作时期,但是前车之鉴,请自三思。”

语气加重了,曹仲达恨不得一口气将周长河说服。

周长河当然明白曹仲达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会儿,说:“老曹,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我们也不应该总是抱着老脑筋想问题。何况现在是国共联合抗战时期,连我们的八路军部队都用着国军的番号。大敌当前,团结显得尤为重要。我想,国军弟兄们大多数都是同仇敌忾的抗日勇士,和他们的联合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看到曹仲达明显抵触的态度,周长河话锋一转说道:“当然,在国军内部确实有人敌视@产党,攘外必先安内的思想余毒仍在肆意泛滥,但是我认为这并非主流,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曹仲达不耐烦地摆摆手,“好吧!我暂时保留意见。你是晋察冀军区特派员,我无条件服从你的安排。说说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老曹,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有没有可能扶植高明坐上治安军第一大队长的位置?”

周长河的大胆设想让曹仲达哑然失笑,“高明?那个浑人?怎么可能呢?”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就看你敢不敢想,敢不敢去做。”

周长河一脸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曹仲达立即收敛了笑容,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我还是认为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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