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林天水
“滴答……”
恍若梦中,恍若现实,一个滴水的洞中,一个明媚的白衣女子,一袭荷叶,一碗清水。
一如那年,那仿佛从未存在的记忆。
“别怕……”
田鹏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却是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女子手中正拿着一个碗,一点点的往他嘴中灌着水。
窗外小雨淋漓,就如同那年梦中的那个滴水洞。
“你醒了……”
田鹏程痴痴看向这个白衣女子,不知为何,只觉得只要每天能看到这个女子,就算是天下,也可以抛弃。
“天水……”
他轻语,白衣女子却是没有听清楚,只是用手抚摸他的发丝,轻语道:
“大哥……别怕……”
过了三天,田鹏程的伤口治愈,恢复了活动能力,从那以后,林天水和田鹏程几乎就是形影不离,从每天,林天水叫醒睡懒觉的田鹏程看日出日落,到每个上下午,他们共同翻墙来到外面的山脉,打野兔,炙烤入食。
那些日子,是田鹏程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那里,有爱人,有生活,更有那每日规律的日出日落。
有时他脑海还是再疼,他的身体还在一天天虚弱下去,但是他却是在想,就这样吧,一辈子,能和相爱的人携手,又有什么遗憾?
只是天地不仁,终究是以万物为刍狗吧……
春去冬来,转眼又是一念光景,在冬季里的一天,太阳将要落山,残阳如血,挂在天边,整整一天的时间,林天水都没有寻找田鹏程,只是到了傍晚,她才出现在了田鹏程身边。
那是一夜寒冬,冰冷的风令人颤抖。
“鹏程哥哥,我要嫁人了!”
林天水哭着向田鹏程倾诉,田鹏程闻言,颇有一些不知所措,他不是傻子,此时此刻,天水眼眸蕴含的深情厚谊,他又如何不能明白!
只是他能吗?
一个叫花子,一个即将死的男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真的能给天水幸福吗?
可是转眼间便稍纵即逝的幸福啊,为什么不去抓住,田鹏程啊,你又有什么资格再伤一个女子的心?
于是犹豫中,踌躇中,他终于还是坚定的,慢慢的抱住了林天水。
两人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重又柔软,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天水,我们一同去跳崖好不好……”
“鹏程哥哥,我们死,也不要分离……”
天涯山山顶。
脚下就是巍峨峭壁,足有数百丈之高,人落下去,必死无疑。
风猎猎,吹起了两人的衣衫,太阳落下,将两人的影子紧紧贴在了一起。
在两人背后,是林天水的父母和逼婚之人,田鹏程和林天水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相对一笑。
田鹏程内心激荡,不知为何,却是猛然抬头,看向了天边,那一瞬,他就如穿过了无尽天际,看到了无量量远的距离的一个执子者的模样。
“鹏程哥哥……”
林天水的呼喊声惊醒了田鹏程,田鹏程微微一笑,随后毅然拉住林天水的手,两人同时迈出一步,共同踏入虚空,从峰顶落下。
冬风猎猎,吹在两人身上,吹走了凄凉,吹尽了一世情缘。
就仿佛一个梦,漫长的如同一生。
“哗哗哗……”
不知过了多久,田鹏程从昏迷中醒来,久睡方醒,他还没有完全清醒。
“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红衣女子从外边走来,一看到田鹏程已然醒来,不禁莞尔一笑。
“嘿,大个子,你终于醒来了……”
“我没死……”
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如同百花盛开。
“当然没死,要不你还以为本姑娘是什么修罗鬼差不成?”
田鹏程没有应答,他抬起头,就要坐起来,红衣女子见状急忙上前,搀扶着田鹏程。
柔软的小手紧紧贴着田鹏程的身躯,红衣女子脸颊粉红,不时看向田鹏程。
田鹏程晃了晃脑袋,却是神色一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身躯开始颤抖起来。
“天水呢……那个女孩呢……天水呢?”
“你也救了她对不对……是不是……”
红衣女子闻言,面色苍白,悲哀的低下了头。
“对不起,大哥,当我发现她时,她竟然紧紧的贴在你的身下,她……她的天灵骨……全碎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田鹏程摇着头,头脑尚还有一丝的恍惚,那个陪他笑,陪他看日出日落的可爱明媚女子,那个仿佛触手便已可及的女子,就这样走了?
“不可能,我要去找她……”
“我要去找她……”
田鹏程哆嗦着身体,从床上就要走下,就在此时,突然只觉得击打之力横切在他的脖颈,随后他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然是深夜,田鹏程只觉得身躯极其疲惫,就仿佛运动过量一般。
周围触手处十分温暖柔软,田鹏程觉得非常舒适,不禁多摸了两下。
“唔嗯……”
听闻这句声音,田鹏程彻底醒了过来,趁着天边明亮的月光,她看间床上佳人的面容。
“怎么会是她……”
床上的正是那个红衣女子,此刻她双颊粉红,一双柔夷紧紧贴着田鹏程,满脸都是幸福之色。
田鹏程意识开始恍惚,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昏迷的一刹那,又怎么可能和眼前女子春风一度?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那日和天水一起跳崖时,那万古星空后,隐藏的那个面容!
那个面容竟是如此熟悉。
“难道这天地之间,真的有人布局?”
田鹏程喃喃,他看向床上明媚女子,心里很复杂,最终起身,走了出去。
冬风极冷,且有雪花飘落,远处寒山,黑夜凄静,田鹏程的脚步声在空气中传荡,到了片刻,终于到了林天水的墓碑处。
放下了贡品,田鹏程点燃火苗,开始灼烧纸钱。
远远望去,只见得此刻森林一片空旷,只有点点星火燃烧,就如星空广大,星辰寥寥一般。
“天水,你知道吗……我没有死……我这条命是被你救得……我答应你……以后,我绝对不会轻易寻死……”
“你我两条命从此就是一条了,你的生命,我替你活……”
风吹过坟边草丛,起了呜呜之声,田鹏程一转首,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你说,若是有来世,我们再一起出外玩到黑,在一起炙烤田鸡,在一起看日出日落怎么样……”
“天水……你回答我啊……”
次日清晨。
王黎从睡梦中醒来,她揉了揉尚还蓬松的睡眼,逐渐想起了昨晚的往事,嘴角逐渐勾勒出一抹微笑。
“鹏程哥哥……”
王黎低落了俊秀的俏脸,小心翼翼的从床上起来,开始在小竹屋中四处寻找。
可是无论,他如何寻找,他都找不到田鹏程,片刻之后,她双目闪动,在椅子上重重的坐了下去。
“难道真如娘之所言,天下男子都是负心薄幸之徒?”
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流下,配上绝色凄美容颜,有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美艳。
“嗯?这里有一封信?”
王黎这才发现桌角整齐的摆放着一封信,王黎拿起,看向信的内容。
“王黎吾妹,多日承蒙照顾,为兄感激不尽,昨晚荒唐,破除妹之清白,本该一死了之,奈何心愿未了,不甘就此死去,在此于妹约定三年,三年后,若兄活着,必会回来领死。”
“兄长田鹏程拜上。”
三日后,渝都城。
那日之后,田鹏程的身体一如既往,一天不如一天,加上走的匆忙,没有带盘缠,所以已然忍饥挨饿足足三天。
他衣衫褴褛,在街上形单影只的走着,刺鼻的臭气散出,使得所有人都躲避着他。
就这样,走着,走着,走到了一个大户人家府前,只见得府前正在发馒头,田鹏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皮,咽了口吐沫,却是硬生生忍住这种欲望。
他的身影蹒跚,摇椅晃,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个女孩拿着馒头出现在他面前。
随后,他两眼一黑,就再也没有了意识。
浮生如梦,梦中,他仿佛梦到了很多人,其中有天水,有小蝶,还有爹娘,有些他认识,有些他不认识,在梦里面,他杀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
就好比站在一种人生中看一个熟悉中的陌生人一般。
不知何时,他慢慢张开了双眼。
首先布入眼帘的是粗布帐篷,随后他费力抬头,看向房间的四周。
粗布帐篷边有一个暖炉,散发出阵阵暖意,暖炉西边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四个椅子,其中一个略新,其余破败不堪,在小屋的角落放着一个灶台,台上放着柴米油盐和青菜与打成馅的不多的肉食。
这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家庭。
“吱啦……”
就在此时,一个村姑打扮的女孩端着一个盆,从屋外走进。
这是一个姿色普通的少女,只是眼眸很大很清亮,嘴角翘起,显得可爱讨喜。
“大哥,你醒了!”
“爹,娘,你们快来看,大哥哥醒了……”
耳边传来少女兴奋的声音,田鹏程看见飞快走来的一对老夫妻,其中老爷子长须,一副医者模样。
田鹏程本想下床,却难以,只得抱拳一拜。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老者哈哈大笑,走到田鹏程身前,探上脉络。
“老夫一生悬壶济世,别无所求,只求得多救人命,你只不过由于饥饿太久,器官衰竭,我张某人虽然无什么过人医术,但此等小病也治不好,岂不贻笑大方?”
“你五气朝元,病已然好的干干净净,修习几天,应该可以下床了!”
老者看向田鹏程,目光有了闪动,田鹏程也是直视于他,两人眼神相对,一时无语。
“这个老者看似普通,其实眼神中神光内敛,功力恐怕大大的了不得啊!”
脑海中突然自然而然涌出这样的想法,田鹏程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拥有这等眼界神通了?
“爹,你看,大哥刚刚苏醒,你要让他多休息嘛?”
将父母都推出房内,少女探入头,看向田鹏程,吐了吐舌头,脸上略有红润,开口道:
“大哥,你……要是有什么要求,记得叫我!”
“我……我叫碧莲!”
女子说完,双手掩面,逃一般的跑走,同时关上了房门。
时光流逝,星月流转,很快,就到了晚上。
这其中,一日三餐都是碧莲所送,饭菜虽然清淡,却也爽口,每次送饭,碧莲都会如同小麻雀一般在他面前叽叽喳喳平时的趣事,田鹏程只是附和着,偶尔礼貌的笑笑。
他的心已死,世间红颜在他眼中不过红尘枯骨,又怎么激起他心中的半丝涟漪。
碧莲却恍若未觉,仍然每日来到田鹏程身边,紧紧握住田大哥的手,一双明眸仿佛只能撑的下这个男子。
就这样过了半月,田鹏程伤势尽复,只是他的身躯却越发虚弱,他明白,他的生命已然到了风烛残年。
一夜。
夜色很深,田鹏程依然枕着头,出神的看着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房门吱啦声起,田鹏程转头,发现进来的竟然是张天问这个医老。
“孩子,你还没睡啊!”
老者点燃了床前的火烛,火光照亮了老者的脸庞,显得分外安然,慈祥。
只是此刻,这个一向性格洒脱的老者却有些犹豫,说话时顾左右而言他,田鹏程看出,却是微微笑了笑,让他直言。
老者局促的笑了笑,突然对田鹏程说道:
“碧莲看中了你,想嫁给你,不知你……”
“滴答……”
窗外小雨滴在石台上,起了滴答之声,田鹏程看着老者难为的表情,突然展颜而笑。
“如果碧莲不嫌我这个痨病,我求之不得啊……”
三年后,田鹏程和张碧莲结婚的三年后,由于田鹏程身体关系,两人仍然没有一男半女,可是张碧莲这个温婉女子,却仍然照顾着一日不如一日的田鹏程,没有半丝怨言。
不知何时,田鹏程的梦中开始出现一些旧时的画面,出现一些旧时的人,每日醒来,他的手里都会多出一把锉刀,还有碧莲买来的楠木。
就仿佛无师自通一般,他天生就有雕刻的天赋,从他锉刀中刻出的人物,一个个栩栩如生。
“李逍遥……”
“田治道……”
“张浩然……”
形形色色的人物还有各种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凶兽出现在锉刀下,就如亲身经历过另一个人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