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海棠无香(二十五)
宋玉安此次凯旋将赵军驱逐出了陈国的边境,本以为赵国会消停一段时间,可是没过多久边境又传来急报,赵军卷土重来。
但朝中事务繁多,宋玉安已无暇分身再上战场,于是提拔了先前随行的副将,这才稳住局势。
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一年,似乎注定陈国气数将尽,夏江南刚发过水灾,冬北方三州便突遇雪灾,农民辛辛苦苦种的粮食一夜之间全被冻死,来年春的时候,饥民千里,暴乱四起。
更糟糕的是,这件事竟被那胆大包的北方巡抚张霖压的死死的,直到后面暴乱愈演愈烈,甚至发展成为了一支规模庞大的叛军,兜不住了才上报朝廷。
也就是,头年冬雪灾,朝廷第二年春才知道。
沈西棠知道以后气得连摔几个花瓶,立马下旨将张霖押回朝廷斩首以平民怨。
谁知,张霖知道沈西棠要派人抓他以后,叛变了。
众所周知,几年前淮南王沈胤因为谋朝篡位失败被流放到北荒,正是北方巡抚管辖的地盘,那张霖一不做二不休,一个人叛变不成,还把沈胤给私放了出来,组织起了一支叛军队伍,并联系上沈胤的旧部,打出光复正统的口号,从北边发起了叛乱,一路向长安攻来。
女子称帝本就不得人心,沈胤被放出来后便有一批大臣公然倒戈,叛军气焰大涨。
而西边的日子也不好过,赵国趁着陈国内乱部分陈军被调去平乱的当口,重兵出击,打得留守的陈军节节退败。
一时间,陈国境内硝烟四起,战事连连。
内忧,外患,将沈西棠夹得死死的,气都喘不过来。
那,宋玉安拿着前线急报来拙政园找沈西棠,却不见沈西棠踪影,最后在拙政大殿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抱膝缩成一团的沈西棠。
偌大的拙政殿像个巨大的牢笼,而她是缩在牢笼角落里的蚂蚁,那样渺,那样无助。
这时他才想起,那样瘦的背上,压的是整个陈国。
“宋卿,是不是孤不应该当这个皇上?陈国到了孤手上,就像一滩烂泥。”她将脸埋进臂弯颤抖道。
“皇上,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他轻声道。
沈西棠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
寻常女子在她这个年纪,还是一派真无邪,至多也不过为情郎无情惆怅感叹。
而她却被推上了那个万人垂涎的位置,明明对治国理政一窍不通,却还是硬着头皮跟着他一点一点学。
从一开始连奏折都看不懂,到后来已经能针对奏折里面的提出的大事宜发表自己的见解,回应批复。
即位三年,从未有一日缺席早朝,哪怕是头遭到刺杀落水,第二也照样拖着病体上朝,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始终心系百姓。
她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淡淡道:“皇上,不要怕,都交给臣。”
三日后,一篇惊世檄文传遍朝野,文中罗列了数条淮南王的罪行,鱼肉百姓、弑兄谋反、贪污腐败.......每一条罪状都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全篇气势恢宏,慷慨激昂,直言淮南王明言光复,实为谋反。
所有读过的人无不义愤填膺,痛斥淮南王卑鄙虚伪,原本还有些人心动摇的朝廷舆情上达到了空前的团结。
这篇檄文很快便传到了民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一时间讨伐淮南王的声音此起彼伏,叛军所过之处皆受到百姓激烈抵制。
但光赢得民情并不能解决问题,宋玉安连夜发布政令,江南各州开仓放粮赈济难民,州府交重税以弥补国库的虚空,同时更改军制,世家大族的世袭爵位不变,同时实行按军功封爵。
随着政令的实施,陈国国情稍稍有所好转,但仍然形势严峻。
因为江南一带是宋家的地盘,宋玉安的政策才得以顺利落地,但毕竟江南去年刚发过水灾,财力物力大不如前,宋玉安再怎么盘剥也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要想保证后续的物资补给,还得靠三大家族的通力合作。
为此,宋玉安专程前往锦州与王永川谈判,可结果却不是那么尽人意。
历代王家家主都不太愿意参和朝廷里的事,王永川也不例外。
虽然他同意多交一些税款到朝廷,但除此之外便再也不肯多出一分力、一分钱。
而卫罡这只老狐狸倒是答应得爽快,可是约定上缴的物资却迟迟不见踪影,宋玉安每催他一次,他便上缴一点,催他一次,上缴一点,就像挤海绵似的,让人十分地不痛快。
眼看着支援前线的物资就要用完了,国库里却迟迟拿不出钱,宋玉安心一横,撺掇着沈西棠发布了一条政令:下心系国家之人,皆可从朝廷购得济国劵,此券攒到一定数量便可换取三品以下的特定官职。
换而言之,卖官。
此条政令一出,整个陈国都炸开了锅,首当其冲的便是各世家大族。
士族已垄断官职多年,之前颁布的军功授爵制就已经让许多人不满,这次竟直接堂而皇之地卖官,这无疑是触碰到了各世家的底线。
宋玉安每日被各世家家主围攻,苦不堪言,而沈西棠作为政令的签署者,也同样不好过。
虽然卖官一事是宋玉安想出来的,但是如果没有沈西棠的大力支持,终归无法面世。
许多人由于忌惮宋家的势力,不敢骂宋玉安,便专挑软柿子捏,拐弯抹角地骂沈西棠。
到了后来,随着骂她的人越来越多,这件事不知道怎的就传成了沈西棠执意要卖官,宋玉安和此事一点关系都没樱
卫庭珩刚被卫罡放出来就听到这个爆炸的消息,又惊又气,心里将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直接闯进了拙政园。
一见到她,他就忍不尊道:“先帝在位时国库亏空成那个样子都没想过卖官!你才当了皇帝几年就搞这一出?你以为那些世家大族都是吃素的吗!”
“宋玉安疯了你也要陪他疯吗!”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件事情是宋玉安想出来的吗?宋家家大业大,没人动得了他,你呢?你以为宋玉安真的能护你周全?你信不信,如果那些世家大族联合起来拿你开刀,宋玉安绝对会眼都不眨地把你推出去送死!”
一口气出了积攒已久的话,卫庭珩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沈西棠事事都依宋玉安,但这次她是真的糊涂了。
沈西棠起初只是沉默,后来兴许是觉得委屈,也红着眼冲他吼道:
“那孤能怎么办!你告诉孤,孤能怎么办!西边在打仗,南边在水灾,北边在暴乱,国库里就那点钱,全拿去打仗赈灾了!不卖官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陈国被赵国的铁蹄踏平吗!”
“孤倒是可以做阶下囚,只要投降,再不济也能保住条命,那陈国的百姓呢?上次赵国攻破芈国国都,屠城二十万,血流成河,难道也要孤眼睁睁地看着长安百姓落得那般下场吗!”
卫庭珩被她吼住了,看了她数秒,又生气又心疼道:“那你也不应该事事都依着宋玉安,你是不知道,宋玉安他.......他就是个变态!”
“大胆!孤和宋丞相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评论了!”沈西棠怒道。
卫庭珩一怔,眼圈渐渐红了,他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沈西棠:
“你以宋玉安他为什么明知国库亏空还要继续打仗?为什么突然亲自领兵打仗?真的是因为边疆告急吗?只是因为他义妹宋霓裳是赵国之前被篡位的太子赵野的太子妃!”
“赵野和宋霓裳流亡至陈赵边境,随时都有可能被赵典抓回去斩首,他亲自领兵前去陈赵边境,就是想借着打仗的名义找到宋霓裳!为什么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宋霓裳?因为他喜欢宋霓裳,他们兄妹俩乱伦!”
“哐当”,一直捏在手中的朱笔掉下,她呆呆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