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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海棠无香(十六)

沈西棠这一醉睡到晌午才醒,待她收拾好妆容走出房门时,卫庭珩正坐在楼下靠窗的位置,面前摆了一壶茶,一碟糕点,而他拎着茶盏,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西棠悄悄走了下去,还未走近,就见他兀地轻笑一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

“何事这般高兴?”沈西棠坐到卫庭珩对面。

“瞧,窗外的海棠开了。”卫庭珩看着窗外。

沈西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窗台上摆着一团秋海棠,粉色的花瓣簇拥在一块儿,可爱极了。

沈西棠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别在腰间的香囊,那是她送给宋玉安被拒的那只,上面绣的就是自己最喜欢西府海棠,又想起远在长安的宋玉安,不由得惆怅起来。

卫庭珩察觉到沈西棠的异样,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藕粉色的丝绸作底,上绣一朵奇丑无比的海棠花,这样的香囊......他也有一只!

卫庭珩下意识地向怀中探了探,摸到了那只一直藏在怀中的香囊,沉默了几秒,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沈西棠不明所以。

“没想到啊没想到,沈姐过了这么多年,绣功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卫庭珩笑道。

“什么?”

卫庭珩将怀中的香囊扔到了桌上,笑眯眯地看着沈西棠。

“你怎么会有......“沈西棠呆呆地,突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着卫庭珩。

“你......你是......“她语无伦次起来。

卫庭珩温柔地笑道:“是我。“

原来她和卫庭珩早就认识!一瞬间尘封的记忆席卷而来,她微微发抖。

记忆回到六年的中秋,沈西棠三姐前往郑国和亲的日子。

那一日,陈国三公主启程和亲,临行前,幽帝沈珩为她在长乐宫举办了盛大的和亲宴,邀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欢送三公主出嫁,同时欢庆中秋。

当夜,满皇宫都沉浸在喜庆之中,宴会上觥筹交错,乐声不绝,只有沈西棠一个人默默地躲在御花园的角落流泪。

原因无他,那不仅是她三姐出嫁的日子,还是她奶娘去世的日子。

这深宫里唯一一个关心自己的人走了,她实在没法装出开心的样子融入宴会中,于是在御花园找了处僻静地给奶娘烧纸,烧着烧着就痛哭了起来。

就在她哭得正起劲的时候,突然,一个锦衣少年出现在她身后,俯在她耳边问:“你在做什么?”

沈西棠被突然窜出来的少年吓了一跳,双腿一软,眼看着就要跌个屁股蹲,那少年一把将她捞驻在怀里,清亮的眼睛将她凝视了一秒,继而朗笑道:“原来是个姑娘。”

沈西棠当即就脸红了,心咚哓跳着,傻傻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那是谁家的公子哥?唇红齿白,丰神俊朗。

哪怕是多年后她已经忘了他具体的样子,却仍然对初见时的那种惊艳念念不忘。

锦衣少年看了看地上未燃完的灰烬,又看了看她,道:“你是在烧纸么?今是三公主和亲的大喜日子,你这样是会被罚的。”

当时的沈西棠听到“被罚”两个字一下子就慌了神,竟忘了自己是个公主,嘴巴一瘪豆大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少年连忙拂去她的眼泪,柔声道:“先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何事,让你顶着被罚的风险也要在御花园里烧纸。”

于是沈西棠抽抽搭搭地告诉少年她先前在皇宫里如何被宫女太监们欺负,奶娘又是如何护着她,最后到情深处还狠狠地往少年怀里蹭了把鼻涕。

她没有告诉少年自己和奶娘的真实身份,少年便以为她只是某个宫里受欺负的宫女,今本是应该高心日子,她在宫里最好的朋友却忽然离去。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忽然一个足尖点地,将她抱到了屋顶。

沈西棠被少年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紧闭着眼睛,等到她再睁眼时,发现一轮圆月正悬在她的身后,皎皎的月华似一匹柔和的银缎铺在脚下的琉璃瓦上,就像一万颗星辰全都落在了屋顶上。

少年抱着她极目远眺,柔声道:“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坐在房顶看月亮,听蟋蟀叫,夏的时候还会听见蝉子在树上:‘知了,知了’。”

“蝉子怎么会话?”沈西棠瞪大眼睛道。

“蝉子当然会话,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只生长在夏的蝉子会告诉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它的生命短得只有一个夏那么长,它在秋死去时却依然很开心,因为在夏的时候它能和自己的好朋友蟋蟀一起唱歌。”

“可是它死了蟋蟀会很伤心啊。”

“蟋蟀当然会伤心,可是蟋蟀会活到冬再死去,虽然陪它度过夏的蝉子死了,但是在秋他会遇见新的朋友蝈蝈,到时候他可以和蝈蝈一起唱歌到冬。人也是这样,每个人寿命有长有短,老朋友走了,还会有新的朋友,对你好的人走了,还会有对你更好的人,一切会越变越好。”

“可是,奶......瑶姐姐走了,我就没有朋友了,也没人再对我好了。”沈西棠难过地。

“那么这位姐,你愿意让在下成为你的朋友吗?“少年冲她眨眨眼睛道。

沈西棠一怔,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用力地点头:“愿意!”

少年笑着摸摸她的头,想了想,道:“我不能经常往皇宫里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我在皇宫里有几个相熟的侍卫,我不在的时候可以让他们照拂下你。”

沈西棠一听立马怂了,她害怕少年被自己的真实身份吓跑,于是胡掐道:“我叫......我叫棠,是朝霞宫的。”

“棠?真好听,我叫.......我叫卫恒,是一位九品官的儿子,今跟着父亲来皇宫里参加九公主的和亲宴。”

“卫,恒?”沈西棠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心想倘若自己以后能够出宫,一定要让他带自己去好玩的地方看看。

少年微笑着看着她,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鼓囊囊绸帕,一打开,里面包着各式各样的糕点。

“喏,我们家做的点心,可好吃了,尝尝?”

沈西棠接下,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尝,脸上即刻浮现惊喜的神情:“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吃完下次再带给你。”少年笑道,显然心情很好。

沈西棠郑重地点点头,坐在屋脊上认真地吃起糕点来,不肖一刻钟,一块的糕点被吃得只剩下三块。

沈西棠摸了摸胀鼓鼓的肚子,嘴角上残渣未消,捏着剩下的三块糕点舍不得放,眼巴巴地望着卫庭珩:

”恒哥哥,剩下的糕点可以给我吗?“

少年忍俊不禁,但是只是笑,并不应答。

以为少年不愿意,沈西棠立马从怀里摸出一个淡粉色的香囊,递给少年:”恒哥哥,这是瑶姐姐生前教我绣的香囊,也是我绣的第一个香囊,送给你,剩下的糕点可以给我吗?“

几乎是硬塞给少年,她热切地看着他。

少年看了看手中被硬塞过来的香囊,笑道:”你知道在陈国女子送男子香囊是什么意思吗?“

沈西棠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知道,是喜欢他的意思。棠喜欢恒哥哥(的糕点),所以送恒哥哥香囊。“

少年哑然失笑,摸摸她的头道:”你还,对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从今开始你要记住,以后不能再乱送人香囊,你绣的香囊只能送给自己未来夫君,知道吗?“

沈西棠点头如捣蒜,心里只想着如何把那三块糕点留下。

“恒哥哥,糕点........”

“就留给你当宵夜吧。”

沈西棠欢呼一声,当即把那三块糕点重新用绸帕包好,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少年见状无奈地笑笑,借着月光端详起那巧的香囊来。只见上面的针线歪歪扭扭,勉强看得出来是一朵花,但是究竟是什么花,饶是他博闻强识看了半也没看出个样子来。

于是他问:“棠,你香囊上绣的是什么花啊?枝如波浪,瓣如长条,可是西域传中的曼珠沙华?”

“是西府海棠。”沈西棠不高欣。

少年一滞,扯了扯嘴角:“还真是......栩栩如生啊......”

......

回到现实,沈西棠和卫庭珩面对而坐,场面静默。

“卫......恒?”

“......棠?”

两个人对视了三秒,卫庭珩率先爆发出笑声。

“我就,后面我去朝霞宫问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一个叫棠的,原来棠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西棠面上一红,还击道:“我之前托福公公把所有九品官都问了一遍,也没有一个的儿子叫卫恒。”

沈西棠一想起自己之前听福公公没有九品官员的儿子叫卫恒后还傻乎乎地求他再去问一遍,就忍不住想笑,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用假名假身份,别人也可以用。

想着,她低笑着摇摇头,又瞥见桌上的香囊,心中顿时感慨万千,道:“没想到你还留着这只香囊。”

“那可不,头一次收到女孩子送的香囊,还是个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也得供起来。”卫庭珩一本正经道。

沈西棠平日里最听不得这种浑话,耳根子刷一下就红了,她羞恼地剜了卫庭珩一眼,生出几分媚态来。

“棠姐,想吃什么?恒哥哥带你去吃,管饱。”卫庭珩见状不依不饶。

沈西棠一听,知道卫庭珩打定了要在言语上欺负自己,她哪能让他再得逞,于是露出个狡黠的微笑:”桂花糕、豌豆黄、蒸猪脚、梅花烙、枣泥酥、茯苓饼.......“

卫庭珩当即求饶:“棠姐,在下只是个九品官的儿子,实在是供不起您这样吃啊。”

语罢,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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