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险
十一的小脑袋瓜现在有些混乱。
他躺回了床上,但这次却并没有小心翼翼,而是用力倒下,更把头深埋在了枕头里。
他虽然不明白领主大人这么做的意义,但多少还是清楚,他已经遇到困境了。
尤克领主大人是这里的头儿,他初来乍到又没有足以反抗的力量,所以他必须顺服领主大人的意思。第一个命令是七天内到达外头并在中午到达古堡底部与领主大人打个照面,换句话说,六天后的中午就是截止日期了。
在这六天里,他要突破这个笼子的束缚去和领主大人见面吗?可是假如他们始终不开门,凭自己一个孝子能怎么出去?
他一边想着,实在觉得烦躁,于是就站了起来走到房内唯一的圆桌旁。他打开油纸一看,果然是三个大大的白面包。他拿起一个面包就准备狠咬一口,发泄自己的闷气,可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只咬了小小的一口。
要是这七天都不会有新的食物送进来怎么办?这个想法一出现,就不可抑制地像蛛网一样织成,并逐步蔓延,最后完全笼罩了他的心灵。
他感觉这件事和不开门的可能性是一样高的。而另一方面,他发现这里的餐具过于齐全了。
他看了眼杯子,一时之间居然觉得有些渴了,然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把目光移向了沐浴用的木桶。
他用杯子舀了一口水,然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这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味道很干净,应该只是水而已。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然而还是有些忐忑。然后,这位长着一张东方人脸的黑发的小男孩男孩坐在了床沿,不安地来回扫动两条小腿。
六十秒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他一直等到高窄的窗户透进了外面的点点星光,最后还是没有什么不良反应的时候,才算松了一口气,然后走过去盖上了木桶盖子——毕竟是珍贵的饮用水,要好好保存起来。
水没毒,餐具也应该没毒。白面包一样,而且只要抓着吃就行,可以的话那里的银质餐刀和叉子都不想用。
这一大桶水支撑过七天是绝对没问题的,但三个白面包省着点吃也不可能撑过七天。他是孝,一次的食量小,可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胃里空空如也时,胃壁蠕动摩擦自己的痛苦他在原来一年里总要尝试几次,难受地简直要死一样。
不过只是饥饿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假如七天内没有达成目标的话,他会被怎么样?
这让他很容易联想到之前优雅的中年贵族狠瞪他的那一幕,不禁打了个寒颤。
其他孩子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的下场一定是和“废品”这两个字挂钩的。废品会被怎样处理?这件事不用多想也知道。
不过现在这么晚了,还是先睡一觉再想吧。他现在脑子还是昏昏涨涨的,不久前吸收的大量信息还没能完全消化,实在不适合再多思考。
当晚,小十一虽然躺在了从未有过的舒适大床上,却感到分外膈应人。
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很快就过去了,不过第二天叫醒他的不是父亲暴躁的喊叫,而是一条浑身冰凉又黏腻的眼镜蛇。
这蛇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带着的令人作呕的腥味却是如出一辙。蛇的信子在他的鼻子上摩擦的瞬间就让他惊醒,感到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的小十一把睁眼看见但还尚未瞧清楚的黑褐色带状物体一把抓起来就往墙上扔去,然后迅速摸向枕边他本该放在那里的柴刀。
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他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在那个简陋的茅草屋里,而是在某位贵族大人的巨大城堡内。
外面不时传出一声声孩子特有的尖锐惊叫,想必其他的人也是类似的情况吧。
他眼睛盯死了如今盘踞在地上的不知名眼镜蛇,而眼镜蛇也是撑起了肥大的胀颈和他对视,细小如米粒般的眼睛投射出阴森森的目光,信子一吸一吐之间,还左摇右摆,似是在找寻进攻猎物的时机。
不过两者现在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即便眼镜蛇全力弹跳,十一也觉得他无法够到自己。于是十一缓缓地从床上挪到地上,在慢慢移步到桌旁,微微弓着的身体看起来极度警戒眼前的危险。当他的右手终于触摸到餐刀和餐叉后,才感觉自己安全了一分。
危险是不会自己消失的,它们的消失必然有其缘由。就比方说他原来在家里帮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出门砍柴摘野菜,路上总会遇到一些或大或小的野兽,当饥肠辘辘的他们在发现十一后,一定会因为其他更重要的事——比如“家人”在远处呼救,或者发现了更有价值的猎物,才会放弃狩猎看起来并不怎么可口的小十一。又或者被十一杀死,变得无法再造成威胁。
这里没有其他人替他分担危险,他也不觉得这眼镜蛇还有其他同伴在身边等待他,那自己只有主动出击,在精神集中力下降之前把危机扼杀在襁褓之中。
他慢慢接近眼镜蛇,而蛇却不为所动,似乎是想等待他自己进入它的攻击圈。而小十一当然不会如蛇所愿,他估计着蛇的能耐,在自己认为的安全范围外站定。
说时迟那时快!十一一个飞刀就往蛇身上丢!他以前也经常用随身的柴刀这么做,不敢说百发百中,但起码目标等级3及以下的野兽在不到两米范围内是绝无可能躲过在砍柴工夫锻炼下他已经有1级的人类力量和高精准度的投掷。
事实上他确实做到了,然而眼镜蛇身上细密滑溜的鳞片却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击出的飞刀不仅没能建功,反而激怒了眼镜蛇。蛇在此时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弹跳,但奈何身为还是1级野兽的成长期的他体长和力量都不足,十一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但看那攻击似乎自己都不需要闪避。
可惜他以前没能遇到蛇类的敌人,更没碰到过毒蛇,不知道同体积下眼镜蛇的毒牙才是关键,它们的毒液射程是最远的。
于是小十一闪避不及,他的脸上被飞溅的毒液沾到了,顿时感觉一麻,深深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内心。
自己会死在这里吗?
十一不知道,这眼镜蛇是尤克领主特别挑选培养的品种,它们的毒液基本都是神经毒素,而且能从皮肤表面侵入使人神经麻痹,但并不致命。只要沾到的量不多,过段时间就会自行恢复。
然而十一已经被恐惧所支配,他以为自己现在的脸一定被腐蚀了,麻痹范围越来越大,他想说不定还会一直腐蚀到脑子。
然而被恐惧支配的人会有两种不同的表现——歇斯底里地逃跑和歇斯底里地把敌人往死里捶。
面部的麻痹并不影响他的手速,他也吸取了之前餐刀被滑开的教训,另一只手上的餐叉狠狠地刺进了蛇的身体,一手捏住蛇头两腮,在地上用力摩擦。这样过了十分钟,蛇头已经不成样子了,可他觉得还是不够,捡回了餐刀胡乱地切削蛇的身体,直到锋利的刀子把它变成了几段,他才感到终于安全了。
他快速去木桶旁打开盖子舀水,把已经冷却了一晚上的凉水倒在脸上,右手用力揉搓,直到他终于感到疼痛为止。
他踮起脚尖把木桶的水面当做镜子,看到自己已经通红的右脸并无大碍,麻痹的感觉也在渐渐消退,这才安下心来,脱力般靠着木桶滑了下来。
这时,感到精疲力尽的小十一才有空闲瞥了一眼一旁向内的百叶窗。
这条蛇是刚才才进屋的,这点可以肯定。厕所的门被他关死了,而出去的铁门打开的声音不可谓不大,他绝对不可能毫无知觉。
再联想到其他房间的尖叫,这蛇绝对是从面向城堡内的窗子里丢进来的没错。
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催促他们想办法快点完成课题的道具之一,而第一天就是这样,或许以后,还有更过分的事情发生。
正在想着,突然,铁门的小窗口又打开了。只是这次的不是侍女,而是一名持剑护卫的半张脸。十一见过他,他就是“押送”孩子们到这里的那群持剑护卫之一。
那人只往里看了一眼,正好撞上了十一的目光,但马上就移开,转到了那已经无法在脑海中拼凑出完整形状的眼镜蛇上。
他先是微微一惊,然后就快速地关上了铁窗口,门外响起了中年的持剑卫士急促的脚步声。这一幕搞得十一有些云里雾里,有些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就是看看?好吧,十一的时间紧迫,既然想不通那就暂且别想了,他实在是没精力管这些。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活着走出这监牢,他实在受够了。刚才要是蛇的毒液射地更准些,或是攻击速度再快一些,他大概就只能等死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虽然他的力气大得和矮小的体型不相称,但也只是大点的孩子的程度,一旦野兽的等级达到2个标准级别,或是1级的魔物,正面对抗他根本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