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30章 大结局(下)
眼前的人,有着如紫琉璃般的瞳眸,如丝般的及地银发,仿佛几年来的岁月,不曾在他年轻的脸庞落下丝毫痕迹——他是那样的美,美到万物在他面前失了颜色!
清释一动也不敢动,这是梦……是从未有过的梦?
见他将手缓缓抽离,她忙拉住他的手,无声的落着泪:“别走……哥哥?”
明王神色稍霁了些:“尘儿,随我回去可好?”
清释浑身一震,直直看着他,既不开口,也不点头。
“你怎么了?”明王伸出手来,微凉的指尖贴上她的手腕。
“你是明王?”清释侧着头,轻吸一气:“对,明王是银发的……明王不是哥哥。”
明王眉间有了一丝笑意:“尘儿,我是。”
清释轻摇了摇头:“可我不是尘儿,我不是……明王大人!”
静静注视着她,明王也难得的轻笑了笑:“到底是你元神初聚,尚未清醒……还是你记得回来的路,却忘了人间的距离?”
清释心中莫名发憷:“明王大人,我死了吗?”
明王伸指拂过她脸颊:“尘儿,随我回去吧,如此就再不用受俗世的忌恨恩怨和生老病死。”
“是否我还没死?我没死是不是?可为何我不会痛,毫无知觉?”
“随我回去,回去就好了。”明王甚是有耐心地等着她……
轻轻将手抽离,她抬起头:“明王大人,我不是尘儿……我是清释!”
明王只是凝看她,带着淡漠温度的手指滑过她脸侧的青丝:“你是清释,也是尘儿……你被黑陀剑打碎了元神,忘了上界元神的记忆。如果你喜欢,我唤你清儿便是。”
清释怔怔半响,呢喃道:“唤我清儿,再唤两声给我听听?”
对这近乎任性的要求,他依言低唤道:“清儿,清儿……”
清释闭上双眸,忽然将他拦腰抱住,抱得很紧很紧——直至一切都静止,寂静无比!她才睁开了眼眸,眼底含泪,直视这双妖冶瑰丽的紫瞳:“你不是……你果然不是他!你是神仙,你是明王……你绝不是他。”
带着凉意的手指从她脸颊滑过,他笑:“清儿?”
清释咬白了樱唇,终是清了清嗓子:“明王大人,你不必唤我清儿……你是明王,你不是哥哥……”
“明王和东陵久渊,有何不同?”他紫瞳流过一丝讶异。
清释没有回答,只是凄清笑笑:“明王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您法力无边,可以帮我一下吗?”
静静看着她,明王并不开口……
清释也顿了顿,因为她每说一个字都能扯动心的悸痛:“我知道我活不了了,也许我已经死了!可是不管我死后怎样,请明王大人允许……让我找到他的墓!不会太久的……我已经知道他在西域,一定可以很快找到的!”
明王只是注视着她,似乎过了很久,他唇角才浮出一丝笑容:“你不用辛苦去找,我可以告诉你墓地——不过你的修为不够,若要下界,必得回到本体肉身,若是那样你就要继续受那红尘煎熬……轻生不得,甚至要孤独百年。”
清释一手捂住心口,一手用力撑在榻上,眼眸再度含了水雾:“我要去……”
明王那泽如紫色罗兰的深瞳,定定凝绞她:“还有,你元神已碎!若是再受那红尘沾染,百年之后去不得地狱,也回不了天庭,而会变成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也许会再历千万年的孤独,才能修成正果……若是你就此作罢,我便保你回须弥界!”
清释察觉到了一丝僵持的气息,她莫名的心悸,觉得明王已经不高兴了!可是明知如此,她还是仰起脸笑了笑:“如果真是这样……我还是要去。”
明王没有回答,只是向她伸出手,抚开她肩上的一缕青丝:“我会让尊者放慢脚步……这一路,你都有考虑的余地,随时可以反悔!”
清释迈下床榻,缓缓朝门外走去,忽听身后的明王轻叹一声……
刹那间,她身形微僵!没有缘故的,她就是回眸了……只是这时候,身后的明王如同蒙着一层轻雾!任由她倚着门扉看去,也只有迷雾般的寂静!
在门外尊者的恭候下,清释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光影中……
光影浮动,明王身旁却现出了一个白袍弥陀:“明王归位不易,要三思啊。”
“迦叶可知,辰星君脱出肉身,过了三十三重天……”
“我佛慈悲,他见到了明王的情魂……不过他阳寿未尽,这段境遇已经抹去,他如今仍是昭楚君主。”
“迦叶可知,轩辕氏的情魂蠢蠢欲动?”
“我佛慈悲,轩辕氏自锢情魂,这一缕情魂如今在我灵山灵湖……由优钵罗镇守。”
“迦叶可知,优钵罗来自何方?”
“我佛慈悲,下界水华,千年修为来之不易,如今脱出红尘,在我灵山潜心修炼。”
“迦叶……何为慈悲?”幽紫的瞳光静静留在那一抹远去的方向,不见波澜,看不出悲喜,仿佛过了许久,他才微微笑了。
“明王,起心动念,还望三思。”迦叶轻道:“你此番为她收聚元神,自身元婴已有逸散之象!世尊转告于你,望你归拢仙气;如若执意下界,自身都要被须弥界的忿咒反噬。”
“如若那般,反噬多久?”
“少则千年,多则三千年困扰。”迦叶面色沉凝:“明王归位不易,一旦此时放出三十三重天的情魂,元婴将随着你在凡间的岁月,而脱离你本尊……凡间百年弹指即过,可你却要在之后承受千年恨劫!”
※
“这里,看不见昭楚王城。”鬼淳自长街上走来,对倚着门扉的清释轻声道。
清释仰头对着他笑了笑:“鬼淳真厉害,刚回来就知我想什么……”
鬼淳沉默,仿佛过了几百年的寂静:“今日集市,有中原客商说,昭楚国君……楚澜驾崩了。”
心,有刹那间的刺痛,仿佛有种流光扯动了她的灵台,竟扯得她的神思一阵恍惚:“鬼淳?你是否相信,当日城墙上目送我们的那个人……是楚澜?”
“那是早朝时辰,那是个布衣男子……而楚澜,是不会被任何私情羁绊的帝王!”他的目光,满是温柔宽厚。
清释微合了眼睛,似是松了一口气,幽幽道:“在我十七岁时,有人对我说了一个梦……她很不安,想让我帮她筮占。”
“你算了么?”鬼淳轻声回应,以示在听……
晶莹的水光,沾染上她的睫毛:“我没算……只告诉她,善男子善女子百千万劫难遭遇……鬼淳,也许我们离开,她也在城墙上看着呢!”
鬼淳既不开口,也不打断,只是极有耐心的伫立着……
看着他挺直伟岸的背脊,清释唇角凝笑:“鬼淳,你还没用晚膳吧?”
鬼淳点头,看了一眼她身后:“夕儿呢?”
他话刚落,屋内便奔来一个小小的女孩,整个人抱住清释大腿,稚嫩的嗓音不断道:“娘……鬼淳叔叔回来了,娘可以教夕儿解‘冬雷震震’了么?”
清释带着柔情,蹲下身道:“夕儿乖,叔叔还没吃饭,我们先给叔叔端饭……然后再玩,好不好?”
粉雕玉琢的女孩儿,忙伸手拉住鬼淳的手,仰首道:“鬼淳叔叔,娘说你今日一定会来,她做了好多菜,都是你最爱吃的……夕儿给你打水洗手,你快些吃好么?”
鬼淳深黑的眸子,有着单纯的,毫无旁骛的光亮——抱起夕儿,温和道:“好,我们一起。”
深夜里,一盏昏黄的烛火。
烛光下,清释笑靥轻浅的坐在榻旁,眼眸却笼着水雾:“鬼淳,十二个时辰之后,你就可以行动自如……你一定喜欢西域吧?这是你的故乡,这个地方确实很安宁。”
“你要走,连夕儿也不要了么?”鬼淳浑身动弹不得,眼神近乎发狂道:“为什么?我说过,我会一直找,一定会找到他的墓……”
“我知道,我知道……其实我一直知道他在哪里!”一行清泪无声滑落,清释站起身子,转身挎起一个包袱道:“鬼淳,今日是他的死祭……”
鬼淳不可置信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在哪里,你何时找到的?”
“我之所以安居此地……便是因为他在这里。”清释一手撑着桌面,艰难的举步……
“难怪你一定要安居在此处……既然他在附近,你做什么还要走?”鬼淳想撑起身子,无奈身子毫无力气!
“夕儿已经七岁了,我本想将她抚养成人再走……”轻轻开口,她注视着那个已经安睡的小人儿,唇角浮出柔柔的情意:“可是鬼淳,哥哥最喜欢的地方不是这里……”
“原来如此!”鬼淳用尽最后的力气,双目血红道:“难怪你前两日一直占卜,原来是他的七年死祭……你这是要为他移坟不成?你这个自私的女人……夕儿对你来说,也及不上他的尸体么?”
“鬼淳,对不起……我不能带她一起去,她还小,她不认识哥哥……她也许会害怕的。”清释含泪微笑:“待她长大,请你再转告她,她的亲生母亲是绝代女子,是个很爱她的母亲……只是红颜薄命,在她三岁时便过世了。”
“清释!”
“外面好冷,这几天又总是下雨,哥哥说让我莫要将他忘了,所以他一定很孤独,一定会想我的……”
“清释……”鬼淳无力的伏在榻沿,想去拉她,却怎么也碰不到!
“鬼淳,你抵不过药性的……这不是三年前的毒,你将我做的菜都吃光了,自然会无力……好好睡一觉吧!”清释梨涡隐现,眸眶氤氲:“千万不要找我,你找不到的!你知道的,我是狠心的女人,若决议要走,定将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今年的初春,还出奇的冷!小小的城镇,城东守城的士兵,正缩在岗哨处烤火,几个人就着炭火的温暖,眯着眼睛喝小酒,侃着哪座青楼的姑娘标致……
一道惊天的雷声过后,岗亭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其中一个士兵骂娘的嘟囔——未想一开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张绝色的脸庞!霎时,城里所有花魁的容貌……都在士兵脑海里变得模糊起来!
“守卫哥哥,你们这里有几个人?”绝色女子,柔柔的开口。
“四……四个。”士兵呆呆的开口,这是梦中的天仙么?
女子点头,从包袱中掏出四个金元宝——轻轻放在他们的门槛上:“守卫哥哥,这四锭金子,是请你们打开城门让我出去的……可以么?”
守卫惊得半天合不拢嘴,狠狠掐了一下,才痛呼出声——这一下,将里面的三人也呼了过来!
紧闭的城门打开一道窄逢!只见一个年长的守卫,挥手痛快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这位小娘子,你要早些回来啊!否则,我们一打盹儿,你就得在城外过夜了……”
“多谢守卫大哥,你们不用等我回来的。”她眸光清澈,拖起一驾板车,板车上仅仅一根锄头!?离去前,还甚是感激的对四人柔柔一笑……
又一道惊雷下来,闪电和雷鸣一刻不停!趁着电光,守卫们只看到那女子孱弱的身影越来越远,她面对漆黑的夜和寒冷的风,完全不管不顾,只是一心一意往前方行去。
只听一个颤抖声音道:“张大哥,她怎么往荒岭去了?官道不是往东么?她再继续走下去……就是乱葬岗了啊!”
“……”
刺骨的寒风,带着湿意吹在脸上!只见城外的风更大,杂草丛生的小路,被风刮断的树枝……
循着记忆中的道路,清释在一株柳树底下停步,只是细弱的柳树早已在风中折断了腰,正摇摇欲坠的晃荡着……
“哥哥,竟连柳树都不肯陪你了么?”她清丽的容颜,绽出一丝凄迷的微笑,泪,在瞬间便温热了眼眶:“不过没事,清儿来了……日后,清儿会一直陪着哥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解开牢牢捆在肩头的包袱,清释拿起铁锄,狠狠插向没有墓碑的坟头,接下来就是一下连着一下的挖……
在狂风和雷声中,她发髻早已松散,汗水也不断的滑落面颊!可是没有做过苦力的纤手,很快便锄柄被磨出血泡来!
过了许久,锄头终于发出了一声闷响——正是铁器抵上棺木的声音!
这时候,她掌心的鲜血已濡湿了双手!温热的血液,不断沿着锄柄滑落,可她仿佛没有知觉——只是一心一意的,放缓速度,直到棺材露出一角!
她忙将锄头扔在一旁,双膝蹲跪,徒手去拨开坟上的泥土。。
寒冷的夜里,她如找到珍宝一般,先是掸去棺材上的墓土,直到将棺材整个儿的形状都露出来!她唇角漾起欢喜的笑:“哥哥,你等一下……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她越是这样喃念,自己便越是心急!完全没想过,死去七年的尸骨将是如何景象?也许,她曾经有想过……可此时此刻的她,定早已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只见她紧张的就要去撬,忽然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忙扔了铁锄,空手在裙摆使劲擦拭!直至,将双手的血和泥都擦去……才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衣袖擦拭棺材上的黄土!
一连擦了好多遍,直到确定棺盖上被擦得干干净净为止!
她指尖颤抖,抚着棺盖柔声道:“真好……父亲总算是好的!这木头七年都完好,那哥哥这些年,一定会睡得好些……”
一道闪电过,蜿蜒的电龙划开了夜色,清释也这时用力掀起了棺盖——刹那间,只见她静静看着棺内,神情完全看不出悲喜!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她才直直俯身下去,面庞柔情似水:“哥哥……”
一身白色的寿衣,久渊合目静静躺着,檀月剑眉,神色空灵——容颜,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生气!唯独没有的,是哪怕一丝一毫的腐烂的迹象!
又静静看了片刻,清释竟没有丝毫的讶异!仿佛眼前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她忙端坐在泥土中,手上一用内力,便将挡在他们之间的棺材板给卸下了!
“哥哥……西域气候不好,清儿带你一起走,我们回江南……好不好?”她神色满是柔情,摩挲着拉住他的手,随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因为她本身就被寒风吹得冰冷,故而也觉察不到尸体的冷!
“哥哥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再过两个月,江南就会有三月桃花,四月烟雨……”她自言自语,脸庞都添了层明丽的光彩,眸中满是珍惜!只见她边说,边爬入棺中,伸臂抱起他的身子……
那早就失去生命的身体,此时正紧闭着双眼——清释忽然想起什么,苍白的面上染起淡淡的玫瑰色:“哥哥等一下,清儿这两年给哥哥做了好几件衣服……我们先把身上这件难看的寿衣换掉!”
只见她手忙脚乱,使劲扯着他身上的寿衣……仿佛一见寿衣就秀眉紧蹙,倒似寿衣和她有仇似的!久渊无声靠在她怀里,任由她摆弄,直到换上她做的墨紫色衣袍,她才算是善罢甘休……
她凝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慢慢低下头去,脸贴上他的:“哥哥……很合身呢!喏,我还在袖口内绣了很熊小的天竺牡丹……清儿记得,这是你最喜欢的花了!”
“哥哥,这两年我收集了很多天竺牡丹的种子……我们到了江南,找个地方安居下来,然后种满园子的每个角落……一定很美呢……”
和着滴落在他的面颊上的泪水,她颤抖着以手指抚过他的脸庞——可泪珠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到了他的唇,她指尖一顿,忙低下头,吻过他仿佛有生气的樱润薄唇……
吻去了微咸的珠泪,她的轻吻慢慢游弋,落在他的长眉,还有闭着的眼睛……
尽管他毫无所动,可是在清释心里,却仿佛有春风吹过,拂开百花盛放!更仿佛,他们已经回到墓石镇的那些日子……
彼时,他一觉初醒,那样兴奋的对她说‘你守我一整日?’
“哥哥,清儿不只守你一日,清儿以后会一生一世守着你……”她呼吸紧了紧,面颊渐渐染起红晕……
他还曾那样呢喃的,对她说:‘清儿,你让我相信……有命中注定!’
“哥哥,我也相信……”
她紧紧抱着他,泪水混着已经纷飞的雨丝——见雨势有些大起来,她干脆打横抱起他的身子,将他抱离棺材,轻轻放到了板车上!
没了闪电和雷声的天幕,细密的雨丝便多了起来,在这样的子夜,只让人觉得冰凉彻骨……
她忙抖开那些亲手做的衣袍,仔仔细细的将他的身子遮盖好——连一丝头发,都不给露出来,生怕他被雨淋到了!
“哥哥,你将就一下,待我找到船只……我们水路回去!这样,就不怕下雨了!”她抬手拭过脸庞,早已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手中的血水……
脸上有着隐约的血痕,可她浑若未觉!想了想,又掀起遮盖他脸庞的衣衫,忽然倾下身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又忙羞涩爬起身,将板车的绳索套上肩头!
夜色里,她的侧颜有些模糊,尽管脚下已经酸软,可她仍似有着无穷的力气,拖着板车走出阴森一片的乱葬岗!
直到时近午时,雨才稍稍停了,但细雨还是有的,可清释却走得安然坚定,等走到一个城镇时,一身衣裳早已湿透!
一路上,跟在她旁边的人越来越多,她却不知自己已经入一个比较大的城镇,只一路问人,哪里有船?可这是关外,人们连船舫都没见过,甚至没听过!
终于,有几个好心的年长者,来到她身旁道:“姑娘,你看你都湿透了!这上面躺得什么人啊……还是找家客栈先投宿吧?过了我们镇,方圆百里可没地方落脚呢……”
清释拉了拉肩头勒紧的绳索,抬头对他们笑笑:“谢谢大叔,我没事!我就想知道,哪里有船?我倒是没什么的,就是我家哥哥受伤了……还是要乘船的好!”
有人好奇:“船?没听过……不过,你可以去问问那个布坊掌柜,他是中原来的,见多识广!”
脸上的脏污,掩盖了她的清丽绝色,只见她双目熠熠生辉,极为欢喜道:“是么?在哪里呢?”
“喏!就在前面那家,卖江南绣品的!”清释顺着看去,果然前面有家布坊!
她刚想拖着板车前行,便听有人好心道:“瞧你累得不行,先放下你哥哥吧……我帮你看着,你快去快回便是!”
清释想了想,来到板车旁,俯身轻轻道:“哥哥,清儿去去就回……”她又回头对那人鞠躬道:“那就谢谢大叔了!”
因为长时间拖着板车,她已经累到习惯了!此刻没了拖累,只见她身形快如风,很快便转进了那家布坊——只可惜,那掌柜听说过,却未曾见过!更肯定说,船只只有江南富人才会有,此地不可能会有的!
为了感激他相告,清释在他这里买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换上,又买了些干净的棉布!便急忙往回赶,却见原本就热闹的市集,如今将她的板车围成黑压压一片,几乎是水泄不通!
“哇!”“啊?”“……”只听里面传出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
清释心中一紧,脸色瞬间惨白,慌忙推挤众人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让开!”
当她奋力挤入人群,只见板车里的数件衣衫均被掀起——那个说会帮忙看着的好心人,一见她回来,便忙道:“姑娘,正好你回来了!你瞧,这位是我们这里医术最好的大夫,心地最是好……是我家表亲……”
好心人尚未完话,只听他的‘大夫表亲’面色惊白,仓惶间倒退道:“这人早已经死了!”
人群纷纷“啊!”了一声,除了最前面的人,围在后面的一些人闻言急忙后退……
清释忙趁着空隙,推攮前面的人:“谁让你们动的?谁让你们动他的!”
因为人太多,她甚至连看一眼久渊都来不及!只是伸手推还围在前面这些人:“你们走开……哥哥不喜欢你们看,你们走开……不然,不然我不客气了!”
见最靠近久渊的围观者,还是痴痴顿顿的不舍得走开,她眸光霎时清冽——掌势一挥,震开数人!
趁着空当,她一个纵身便跃上板车,一点都不避讳的,就把车中躺着的人扶起来,然而她目光刚触及久渊,也愣住了!
只见不知为何,他原本是墨色的长发已变成了一头银丝,在雨后的阳光下,闪烁着剔透晶莹的光——原来白发,也可以如此醇美!
“哥哥……为何你的发色,变得和明王一般了?”正当她惊愣喃念时——
那个大夫颤抖的指着他们道:“小姑娘,你实话说这具尸体哪里来的?死了多久了?”
清释不理他,只是顾自拉开久渊身上覆盖的衣衫,取出新买的棉布,替他擦拭湿了的头发……
见他们吵闹不息,她才开口道:“我们很快就会走的……求你们别吵好么?我家哥哥不喜欢这么多人围着他……你们看,你们这么一闹,哥哥的发色都变得和明王一样了!他一定是生气了!”
说着,她又回眸,神色水样的温柔:“哥哥别生气……他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回家!哥哥,我们回江南……”。
“小姑娘,这人死了至少五六年了吧?这……这可是尸变啊!”大夫双目圆睁的远远喊道!
“尸……变……尸变!”颤抖的声音,惊骇的声音,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再探看——那天上地下都无俦的容貌!
四周霎时死寂一片,惨惧一片!因为小城离西域近,故而对几年前的尸偶祸患,都是有所耳闻和见识的!
“哥哥是受伤了,他没死……你瞧,他的身子是温热的!”清释认真的向他们说话,随即就又继续专注的垂目,轻轻把他的长发梳理开来,又将他的一头银丝轻轻拭干……
“哪有人死那么多年不腐烂的!一定是尸虫作祟,一定是的啊……”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有人喊着!未过多久,便有人颤抖着燃起了火折子,一个两个,眼前似乎点点星火一般?对于尸偶和尸虫的处理方法,西域人永远比中原人懂得多!因为,他们那些年饱受鬼魑教荼毒……
清释将久渊整理满意之后,才看向他们:“你们要做什么?”
“小姑娘,你快让开……”纷纷有人喊道!
清释歪着头:“我为何要让开?”
“因为被尸虫入侵的尸体,必须要焚化……”有人怒吼!
“哥哥不是尸体,他受伤了……我们要回家去。”她对他们微微一笑,似是安抚一般,俯下身,轻如涟漪般的吻过他的薄唇……
众人目瞪口呆,看到她的满目柔情,四周的人却觉得这场景诡异到极点,周身都透上阵阵寒意,终于有人找回声音:“你,你这样……知不知道……尸虫会蔓延,会害死你的!”
“我们本就是一起的啊……”她笑得轻轻的,柔柔的。
有人喊道:“你不怕死么?不是口口声声说,他是你哥哥么?你怎么……怎么不知检点?”
“没关系的……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夫君,自然是要一起死,一起生的!”她仍是微微一笑,仿佛这是一句极其寻常的话!
在纷杂的人海中,只见她维持着轻柔的笑,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低低道:“哥哥,清儿了答应明王,不能轻生……如果他们用火烧,也许我们会难受些……但这样,我就不算轻生了,对不对?”
感觉肩头被人环住,清释动也不动,只是极力将脸埋在他怀中!她只知道,一旦松手离开,那么连被焚毁机会——她都没有了!
“清儿……还可以活很久!”
“没有哥哥……清儿会活得很辛苦!”她轻吸了一口气,顾自喃念道:“也许,做那无心无情的石头也好……”
话未落,她突然惊怔了!耳边,似乎没了一切声响,四周一片沉寂!她不敢抬头,只是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带……
“不……不好了!尸变了……尸偶!”
无数的尖叫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的火折子,有掉地上的,也有投中板车的!只可惜,这板车本就是潮湿的,火折子不似火把,转瞬就灭了!
在这纷纷攘攘的声音中,在这雨后初晴的天幕下……
这个银发紫眸的男子,轻轻抬起怀中女子的下颔——犹如珍宝一般的吻过她,重复着她对他做过的一切动作,唤着她的名:“清儿……”
她不断涌落的泪水,沾湿他的唇,只愿听他那满是怜惜的声音:“清儿……”
终于,她含泪笑了,恍如梦中的颤道:“真的是你……东陵久渊……哥哥……”
“是,还是清儿的夫君。”他的额,轻轻抵上她的——将她伤痕累累的小手抱入掌心,放在唇边深深吻过,紫瞳漾动起水光:“清儿……是否要带为夫回江南?我们,是否要在江南共度百年?”
她不断的点头,不断的落下泪水,一声又一声的确定道:“哥哥……东陵久渊……哥哥……东陵久渊……”
“傻孩子……那我们可以回家了么?”久渊虽是问,却已打横抱起她羸弱的娇躯——不经意间的紫瞳淡扫,便让那些不安的人们僵住了动作!
刹那间,那些惊恐的眼神中多了些许痴迷的意味……
她紧紧依偎在他的胸膛,梨花带雨般的小脸微微笑着:“哥哥,这里没有船只呢?”
“嗯,我知晓。”他低头轻轻回应,深邃的紫瞳流光溢彩。
“哥哥,你会一直抱我回江南么?”
唇角勾起他素来慵懒的弧,呼吸拂过她的耳:“嗯,死也不会撇下……”
俏脸挂着晶莹的泪,她埋在他怀中,笑着呢喃:“哥哥已将我撇下过一次了……不过没事,清儿对挖坟有经验了!哥哥,你知道挖坟要怎样挖吗?”
“嗯,”久渊仍是轻轻开口,带着那足以魅惑众生的柔情:“清儿……那时,我就站在柳树下看着你。”
清释一僵,缓缓仰起头,直至微凉的双手被他放置在胸口,听到他那样怜惜道:“清儿……我一直入不了肉身,只能一直跟着你,一直看着你……”
她从未想过,寒夜里那疯狂疯癫的一幕,会被他看在眼里!从未想过,受尽嗤嘲和鄙夷的一路,原来他是陪伴在一旁的……
她缓缓将手拿出,搂上他的后颈,仰头吻住他的薄唇A无顾忌,只一心一意的与他婉转纠缠,直至将舌探入他口中,深深汲取不罢不休!
直到彼此的气息都乱了,她才喘息停下,却笑得那样嫣然:“哥哥,我是不是疯了……”
“自然是!不疯……如何会将我挖出来?”久渊深深凝看她:“清儿?”
“嗯?”清释笑着……
“为何如此肯定,我就是?”
看着他如九天银河般的发,再看向他的深邃紫瞳——她笑眯了一双盈盈水光的眼眸:“哥哥,你只要唤我一声清儿……就是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他双臂收紧,似要将他嵌入强壮胸怀……
“不告诉你……”她咯咯笑着,被他抱得窒息求饶:“哥哥……我另外告诉你一个秘密!”
看着他的紫瞳中,有自己的影子……她眸光清浅,极度认真,极度爱恋的低幽道:“哥哥……其实,我没有和千逝发生什么……”
久渊低头轻吻她的额:“我知道,若是解毒及时……他也不会法力不济。”
看着他,她又咬了咬樱唇:“千逝替我开了生门后,还给了我法力……所以,我这些年和楚澜……都是用了替身……”
轻笑了笑,他俯首含着她的耳珠,幽喃道:“我知道……清儿,我都知道。”
她往日里魅惑众生,轻瘪颜的一面,在此刻尽去——只觉他独有的气息,让她酥软悸动,揪着他的胸襟羞涩道:“我差点儿忘了,你是天上地下独尊的明王……心里有清儿的明王!你无所不知呢……”
久渊笑叹:“清儿,你的手再这样扯下去,我便要当街裸/露了……”
清释忙松开手,抱住他的腰道:“谁让你一头银发的,总让我以为你是神……觉得你马上就会不见了!对了哥哥,为何你发色变了呢?”
久渊默了一下,轻道:“清儿,我虽回到你身边,但随着岁月流逝,我的仙气会渐渐逸散……无法回到黑发,你是否不喜欢?”
清释静默看了他一阵,抱住他将头埋入他怀中:“如果哥哥不回来,也许有一日,我会入魔的……哥哥,我的武功很高了,以后我保护你!”
“傻孩子,仙气尽散,要到百年以后……东陵久渊保护妻子,还是绰绰有余!”
“那么哥哥,我们算是神仙眷侣了么?”
他低沉一笑,紧紧的,紧紧的,将她搂入怀中……
※
写完这结局,辰也要疯了!不容易啊,都把女主写成恋尸癖了……
真是疯狂~O(∩_∩)O~~
为写这章,辰熬夜,还忘吃晚饭了……亲爱的们,这就是传说中的废寝忘食么?
O(∩_∩)O~~这是辰夜深时写的,建议白天看得亲们,晚上可以试着看看……估计不是一般的感觉!最好留言,留言哦……作者多不容易啊!
【有史以来,第一次把自己写落泪了几次!无语问苍天啊……】
本章已免费奉送999字~~大家愉快G呵,辰的结局惯例,不用客气!
辰祝亲爱的们:有情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