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60章 算计 暗香盈袖
火石脆响,灯盏终是燃起光晕……
我这才发现:似血般红艳的腾图贯穿了明爷身前的墙壁,他手按着腾图前的黑色木椅,慑人的灰白和诡异的黑红相衬……墙壁角落,有个背对我们的女子,正一一点燃烛火?
“风儿,缘何今日才来?”明爷的声音,在这幽暗的丹房有些阴沉。
风情看那女子一眼,边回答明爷:“初至北真,风儿还有些要事处置……不能早来,还请主公见谅。”
我一直不喜风情的清淡模样,可是此刻一对比,原来风情的气场是如此美好?果听明爷不悦道:“你可是对她心软了?”
我心中一怔,在指我吗?风情并没看我,但见他看着那女子的背影笑了笑:“那人拿着祭族凭据,祭族却是今非昔比……风儿只是为了谨慎起见。”
风情的声音,有种超乎寻常的淡然,又好像有着话中有话的感觉?明爷出了祭族,本不是什么好事,他还屡次提起祭族……这不是揭疮疤吗?
还有这个女子,细看起来,背影有些眼熟……未待我细想,明爷已经朝那盘着灵蛇图案的黑椅坐下,他侧首而来的一刻,金色面具在丹炉照耀下,发出一道凛冽光芒……只听他哼哼两声:“如此说来,老夫还差得动你了?”
风情的容颜,在这幽暗的光晕中有着暗夜的美,他很是镇静的回道:“主公言重了。”
“风儿。”明爷声音一沉,带着说不清的味道:“你要的东西……我自会给你,但着急不得。”
风情唇际溢出缥缈如烟的笑意,视线也从那女子身上转开:“风儿信主公。”
风情的神情太过平静,明爷又是一阵静默,而那女子从始至终没有回头……她似乎在专心做着什么?
我又泛起一阵讶异:他们在说什么呢?风情要向明爷拿什么……莫非,他们是指一心散的解药?如果是这样……明爷干嘛藏着掩着?他不是很在意冥无戈的生死吗?
正当我满腹疑问时,明爷幽沉道:“无戈都已安置好了么?”
风情的声音清晰入耳:“虽是昨夜方至,他暗地里的势力却是早已安置好的。”
明爷‘嗯’了一声:“蓝瑜那小子,可有见着无戈?”
“尚无……无戈只在‘喜相逢’停留了两个时辰。”风情轻轻回复,我却一阵悸动……我睡着,他就走了吗?
明爷语带笑意:“风儿,你对龙跃的企图……如何看待?”
风情没有回答,反而清淡道:“主公认为,龙跃是意欲拉拢黯冥宫么?”
明爷摆了摆手:“龙跃若能放开这一层,他就不该让蓝瑜接近无戈……他既放任蓝瑜为之,自是存了心思的!”
“时至今日,龙跃若不另寻外援……必定处境堪忧!”风情眸光凝视着明爷,樱唇莞尔:“他既错失了中秋良机……主公以为他会如何自保?”
明爷沉吟道:“论御心权谋之术,龙跃不是泛泛之辈;但论起狠戾手段,龙浪是后生可畏!饶是龙跃筹谋已久,生不逢时也是枉然……何况龙浪的心机手段,早已今非昔比?老夫都差点着了他的道,龙跃被他步步紧逼也是必然之事……”
我听得一头雾水,又是这些朝里朝外的盘根错节和野心?听明爷的语气,似乎对龙浪又忌又恨……难道经过这些年的抗衡,龙跃处境已经不容乐观?
耳边有明爷算计的声音:“真到了退无可退之日,龙跃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龙跃若无外援……能挨到那日么?”风情轻轻道。
“正因如此,龙跃才对老夫忌惮三分……他现在是不敢太近,亦不敢太远_哼……他最担忧的,必定是无戈和龙浪联手!”明爷缓缓捋着长须,颇有些运筹帷幄的架势。
我实在无法理解眼前的人,他不是被龙跃软禁吗?都这样的处境,还在一刻不停的算计……只听风情道:“主公所言甚是!只是,龙跃引我们来林州,他这般作为……也不失为孤注一掷的险招。”
“越是如此,越可见得龙跃的筹谋之心!”明爷语气听不出什么喜怒。
“主公既然知晓龙跃本性,为何还要收揽他?龙跃与无戈,从来是敌不是友……何况,纳龙跃至麾下,必然与北真国反目。他日龙吟剑,取是不取?”
风情的声音虽然清淡,我却听得心中沉重……明爷呆在林州,是存了收纳龙跃的心思?是啊,胜者为王败者寇,龙跃一旦转投黯冥宫,便是北真国的贼寇了!而黯冥宫这么做,无异于得罪整个北真国……这有什么好处?
但听明爷呵呵长笑:“风儿,你心思玲珑,心细如发……此中缘由,你真猜不出么?”
说话间,有一道蓝色的火焰亮起……却是那女子的方向?也让风情的面容,半明半暗的隐没于光晕中:“风儿不知,一如风儿不明主公如今对北真国的态度。”
风情话落,明爷却是哈哈大笑几声,这笑声竟有着欢愉的意味?看来,风情很得明爷赏识?不过,这有什么好笑的?
“知老夫者,非风儿莫属啊!可惜,可惜……”明爷在两声叹息之后,慢慢敛了笑意,正色道:“老夫如今不表明立场,一是给龙跃留了后路;二么,让龙浪有所忌惮……龙浪虽日渐掌控我祭族势力,但百爪之龙断而不蹶,他真要清理祭族暗势,没有十年八年如何能成?”
“龙浪生性多疑……他虽对您有所忌惮,但断无再结盟的可能!”
明爷了然的点头:“正因龙浪嗜血多疑……所以老夫要另寻人选,风儿,你可领会了?”
我混沌不明,但照明爷的语气……难道风情已经明白了?只听风情以一贯淡然的声音道:“主公确定……龙跃《七生诀》已成么?”
明爷的指节,轻轻敲击扶手:“龙跃年轻时虽被《七生诀》重创,可他近年来处心积虑的寻找《龙吟诀》……以龙跃的心性若无七成把握,他岂会做这等徒劳之事?”
风情沉静微思:“主公所言有理!龙跃秉性多谋……他能迫不及待的让白樱盗取《龙吟诀》,确实太过反常。敢问主公,就算龙跃得以招揽……无戈会要这样狼子野心的人么?”
“风儿,狼子野心的人,自有狼子野心的用处!你瞧我手中的这条图腾物,”明爷呵呵一笑,重重扣住扶手图案道:“这便是南疆传说中的灵蛇,饶是灵蛇,它还是蛇……每个人哪,他都和蛇一样,都有自身的弱处。”
风情定定看着他的手,轻叹道:“人心往往比蛇蝎更甚……那年若非主公暗助无戈,只怕《龙吟诀》已经落入龙跃手中!此番,要让龙跃忘却前仇……只怕也是不易。”
“所以需要时日……”明爷缓缓道:“龙浪可以忍耐一月,一年;却无法十年,一世的僵持……他身为北方君主,北真疆土尚自不宁,如何威慑诸侯?风儿,说起这些,无戈必是逐鹿这天下的不二人选……”
我被明爷这些话说得微怔,心中难掩酸楚……平平淡淡有什么不好,为何一定要筹谋算计?只见风情淡淡一笑,眸光却再度凝看那女子……女子背影柔曼,犹如雕塑一般。
风情轻轻回道:“云来之役后,天下霸主唯有能者居之;可经过这半年来的变幻,如今天下暗潮汹涌……甚至连敌友,都难以明了!无戈身为南音国君主,一言一行都已在明,行事更是多有不便……。”
“成大业者,除了要有悲悯苍生的声誉,最重要的是有运筹帷幄之心,这些……都是必经的磨炼。”
听着明爷略有自豪的声音,我有些不明,是我太不关心时事了吗?风起云涌的世间啊,如今是谁的名声败坏,谁又美名在外?
明爷的声音那么不绝于耳:“……不言弃的决绝,无戈更是不缺!比如他在在失势时拒尚芙韵,在失势时还对这‘妖孽’不离不弃!如今的无戈……该断必断,儿女私情算得了什么?大业若成,何愁没有如花美眷……”
“主公。”
在我心绪不宁时,风情淡淡出声,拦截了明爷的话。明爷似乎有所思忖的侧首,我恍若被人浇了一头冷水……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说给我听吗?
“妖孽丫头……你过来。”他忽然唤我,竟让我有一丝呆怔,也有些措手不及!
听着一声声妖孽,碍于风情在场……我慢慢上前,风情此刻的眼中有着淡然的光。
“把手放到这里。”明爷语气喜怒不明,只用手指敲了敲黑椅的扶手。
我再度回看一眼风情,只见他也是看着我们……触及我的回眸,忽然对我点了点头。我深吸了口气,将手递过去,明爷缓缓扣住我的手腕……却是沉静的为我诊脉?
该断必断?明爷刚才的话,还在我耳边萦绕……不自禁的抖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些话?
时间慢慢推移……他终是松开了我的手腕,一边捋过长须一边沉吟道:“风儿,你先出去。”
在我不解的时候,风情已经淡然转身……在我怔愣凝视下,丹房已经发出阴沉的开合之声。
如果最开始的一幕,是风情为我而和明爷起僵持;如果他们话中的交易,是因为我身上的‘一心散’……那么,风情怎会如此不设防的留下我呢?明爷对我,根本是将厌恶溢于言表!难道,一开始的一幕……根本不是为我?
想着想着,我不自禁看向那依旧背对我们的女子……她周身笼罩在闪烁的光晕中,淡绿色的衣衫缀着胭脂蝶结……风情几次看她,可是与她相识?
风情没有声色的离开,让我根本无法出声说什么……我不再多想,当下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无奈,甚至有种任人鱼肉的感觉?
明爷的座椅位势颇高,他端坐也能与站立的我平视……庆幸他是个盲人,否则他对我的奚落必定更甚?这么一想,我心地也是够恶劣了!
“两个多月了。”明爷忽然沉吟出声。
我浑身一寒,怔怔盯着他,静默无语:他支开风情,不是为我诊脉这么简单吧?果然,明爷幽幽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日老夫说过,待无戈成为这天下的霸主,自会解了你身上的毒?”
我点了点头,才发现他看不到!当即暗忖:他想说什么?想和我说,如今时候未到……不给我解药吗?“记得!可如今时机未到……桃花区区贱命,又要惊动明爷大驾了。”
明爷哼了一声:“自以为有些斤两……没大没小么?老夫认你,你便该下跪磕头!”
他施恩的模样,让我极为不爽!当即回道:“那是自然,您是无戈的外公呢!不过明爷,您这身份还是别太张扬的好……您瞧,北真国主一知道您的身份,您就脱离了祭族;说不定哪一日,东昭皇帝知晓了,您可又会成为东昭的众矢之的了!”
明爷呵斥一声:“妖孽牙尖嘴利!你以为龙浪耐何得了老夫?还是在你眼里,老夫会惧那昭玄小儿?”
“哦,明爷身家显赫呢!论起来,明昭玄终是您的后辈……可谁能保证,明昭玄还认您这位长辈呢?”我装作知错道:“不对不对,我又错了!明爷您再不济,还有个女儿可以依靠啊……”
“混账东西!”明爷不屑叱呵,一手重拍扶手……看着他激动的模样,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说得太过分了?不远处的女子,依然恍若未闻的顾自做着什么……这一刻,我忽然泛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耳边,有明爷恼恨的声音:“老夫有生之年,定会看到天下一统……东昭皇家的列祖列宗,定会后悔当年的鼠目寸光!一定会后悔……一定会后悔!”
是我刚刚的话,勾起了他的往事?我忽然那想起他有间歇性神经病……忙偷偷后退了几步。
“你退什么?”明爷一声怒喝!我忙止住了脚步,果真是眼盲心明……
我喏喏道:“脚……站麻了,走几步而已。”
明爷冷笑一声,侧首朝那女子方向唤道:“嫄儿,药炉的火势灭了么?”